749研究院的大食堂,从未如此热闹过。
天花板上,挂满了“热烈庆祝长鞭项目取得重大突破”、“自力更生,勇攀高峰”的红色条幅。
每一张桌子上,都摆上了平时难得一见的硬菜:红烧肉、大盘鸡、烧肘子,甚至还有几盘稀罕的海鱼。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名为喜悦的味道。
林振,毫无疑问是今晚唯一的焦点。
他被安排在了主桌,坐在卢子真所长的身边。
宴会一开始,卢子真就亲自站了起来,他端起面前那杯满满的茅台酒,声音洪亮地说道: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749研究院,值得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长鞭项目的成功,不仅是材料领域的一次重大突破,它更向全世界证明了,我们龙国的科研人员,是有骨气的!是有能力的!我们不靠天,不靠地,不靠任何老大哥,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同样能造出世界一流的东西!”
“哗——”
食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第一杯酒,”卢子真转向林振,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和赞许,“我要敬我们的英雄,长鞭项目组组长,林振同志!”
“他,以二十岁的年纪,扛起了千斤的重担;他,以过人的胆识,立下了破釜沉舟的军令状;他,以渊博的才华,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我提议,我们大家,共同敬林振同志一杯!”
“好!”
食堂里,数百人同时起立,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主桌上那个略显清瘦的年轻身影。
林振也赶紧站了起来,他有些受宠若惊。
“所长,各位领导,各位前辈,这杯酒我愧不敢当。”林振端起酒杯,真诚地说道,“长鞭的成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长您的信任和力排众议,是方组长和各位老师傅不计前嫌的鼎力支持,是耿组长和项目组所有同志夜以继日的辛勤付出,是我们749研究院这个大集体,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林振,只是在正确的时间,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这杯酒,应该敬我们伟大的祖国!敬我们伟大的时代!敬我们749研究院这个光荣的集体!”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谦逊,又拔高了格局,瞬间赢得了满堂喝彩。
“说得好!”
“林组长年纪轻轻,觉悟就是高!”
卢子真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更浓了。
这小子,不仅技术上是妖孽,这为人处世的情商,也高得不像话。
宝,真是捡到宝了!
“好!那我们就一起,为祖国,为749,干了这杯!”卢子真豪迈地一挥手。
“干!”
几百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宴会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接下来,就是轮番的敬酒环节。
方组长端着酒杯,红着眼睛走到林振面前:“林组长……不,林老师!以前是我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思想僵化,差点耽误了大事!我自罚三杯,给您赔罪了!”
说着,他真的就“咕咚咕咚”连干了三杯。
林振赶紧扶住他:“方组长,您这是折煞我了!没有您和老师傅们在工艺和设备上的保驾护航,我的理论永远都只是纸上谈兵。该我敬您才是!”
材料所、动力所、化学所的专家们,一个个都围了上来。
“林组长,我们以前都觉得你是疯子,现在才知道,我们才是坐井观天的蛤蟆!”
“是啊,跟你一比,我们这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林组长,以后你就是我们材料所所有人的老师!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
那些曾经最激烈反对他的老专家们,此刻,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言语之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折服。
这就是749研究院的风格。
这里不看资历,不看背景,只看本事。
你有真本事,能拿出让所有人都闭嘴的成果,那你就是爷。
林振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热情的敬酒,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微笑。他没有丝毫的居功自傲,对每一位前辈都恭恭敬敬,把功劳都推给了集体和领导。
他的这种姿态,更是让这些一辈子都扑在科研上的老专家们,对他好感倍增。
耿欣荣更是满脸红光,他端着酒杯,挨个桌子去跟人炫耀:“看见没?这是我兄弟!我早就跟你们说,他是个天才,你们还不信!”
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比他自己拿了奖还要高兴。
宴会进行到一半,食堂里的气氛已经热烈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身影,端着两杯倒满了酒的玻璃杯,缓缓地走到了林振的身边。
是魏云梦。
她一出现,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都小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今晚的她,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她没有穿那身万年不变的蓝色工作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地晶莹剔透。她没有扎平日里那干练的马尾,而是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像一朵在喧嚣中悄然绽放的雪莲。
她走到林振面前,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
“林振,”她的声音很低,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林振的耳朵里,“恭喜你。”
“应该说,是我们成功了。”林振接过酒杯,微笑着与她的杯子轻轻一碰。
“叮”的一声脆响,在两人之间回荡。
魏云梦端起酒杯,放到唇边,优雅地抿了一小口。
一抹动人的红晕,迅速地从她的脖颈,蔓延到了耳根。
她似乎不太会喝酒,那辛辣的液体让她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她放下酒杯,抬起头,那双一向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映着满天星光,闪烁着一种林振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又明亮的光彩。
有钦佩,有好奇,有感激,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愫。
“你……你提出的那个硼元素钉扎的理论……”她看着林振,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林振心里一动。
魏云梦的目光,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的父亲……他也是一位材料科学家。”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很多年前,就在研究硼元素在钢材中的作用。他的想法,在当时被所有人认为是异想天开。他总说,硼不是毒药,而是天使,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唤醒它的咒语。”
“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个上面。他想为我们的海军,研制一种全新的、可以抵御深海高压的特种钢。但是……他一直没有成功。他的实验,总是以脆性断裂告终。”
“他去世后,留下了一大堆实验笔记。我整理过,但里面很多东西,我都看不懂。那些超前的构想,零散的推论,就像是疯子的呓语。”
魏云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振。
“直到那天,在会议室里,听到你的那番话,我才猛然惊醒。你说的微量控制,晶界偏聚,钉扎效应……这些词,和我父亲笔记里的那些呓语,竟然……有很多都能对应上。”
“就好像,你们在隔着时空对话。”
林振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能想象到,一个孤独的先行者,在所有人都不理解的目光中,艰难探索的场景。
那该是何等的寂寞,又该是何等的执着。
“我父亲的遗物里,”魏云梦看着林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请求的意味,“有一本他最珍视的笔记,记录了他最后的研究心得。”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今晚……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拿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