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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 第204章 斋宫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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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一,辰时正,天微雪。

斋宫位于太庙东侧,青墙黑瓦,古朴肃穆。沈锦凰只带一包袱、一剑,由礼部官员引着,自侧门而入。门内早有内侍等候,是个面生的年轻太监,垂眼躬身:“沈大都护,请随奴婢来。”

斋宫内异常安静,仿佛与世隔绝。青石甬道两旁植着苍松翠柏,积雪压枝,偶有雪块坠落,发出沉闷的“扑簌”声。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来到一座独立小院,门上匾额写着“清心斋”三字。

“大都护在此斋戒三日,每日卯时起身诵经,辰时用膳,午时静坐,酉时再诵经。”太监推开门,“斋期内不得出此院,不得见外客,饮食由专人送来。若有急事,可摇此铃。”

他指了指廊下悬挂的一枚铜铃,便躬身退去,顺手带上了院门。

小院不大,三间正房,一间耳房,院中一口石井,井边一株老梅。沈锦凰走进正房,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一个蒲团,一个书架,架上摆着几本《孝经》《周礼》。窗纸是新糊的,透光很好,但外面加了细密的铁栅。

她放下包袱,走到窗边,透过铁栅缝隙向外望去。能看到对面院落的屋顶,再远处是高耸的太庙围墙。天空是铅灰色的,细雪纷飞。

这哪里是斋戒,分明是软禁。

沈锦凰转身,将“镇岳”剑挂在床头。这把剑是养父沈渊在她十六岁那年交给她的,说是她生父沈牧之唯一的遗物。她对生父的记忆几乎空白——四岁那年沈牧之战死云中镇,她被沈渊秘密收养,带往北境。关于生父的一切,都来自沈渊的讲述和这把冰冷的剑。

她开始仔细检查房间。墙壁敲击无空心,地板无暗格,书架上的书一页页翻过,都是寻常经文。最后她在蒲团下发现了一点异样——蒲草编织的缝隙里,夹着一片极薄的竹片,约指甲大小。

竹片上刻着两个字:“静待”。

字迹是萧绝的。

第一日平静无波。

卯时,有钟声自太庙方向传来,低沉悠长。沈锦凰按规矩在蒲团上诵经,心思却在别处。辰时,一个哑巴老仆送来食盒:一碗清粥,一碟青菜,一碟豆腐。菜里没下毒,粥也正常。

午时静坐,她闭目调息,耳听八方。斋宫太大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按理说,祭典前三日,斋宫内应有数十名官员、宗室子弟同时斋戒,可她除了送饭的老仆,没听到任何人声。

酉时二次诵经后,天色已暗。老仆送来晚膳和烛台,点燃蜡烛后便退去。烛火跳动,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沈锦凰没有动筷。她走到院中,雪已停了,夜空无星,只有一弯冷月悬在太庙飞檐之上。老梅树下,积雪平整,没有任何脚印——从她进来后,除了老仆,确实无人靠近。

回到屋内,她忽然注意到烛台底座有些异样。拿起来细看,铜铸的底座内侧,刻着极浅的纹路。她蘸了点茶水抹上去,纹路显现——是一幅简图,标记着斋宫几处关键位置:膳房、净房、藏书阁,以及……一条虚线,从清心斋通向太庙围墙某处。

这又是谁留下的?

沈锦凰将烛台放回原处,心中渐明:斋宫内,不止一方势力在布局。萧绝的竹片是提醒她按兵不动,烛台地图则暗示有路可走。但这两者是否来自同一阵营?还是有人故意设套?

她想起养父沈渊的话:“锦凰,京城处处是眼睛,步步是陷阱。你要学会看明白,哪些是饵,哪些是钩。”

可如今,她连谁是渔夫都分不清。

第二日,腊月二十二。

晨钟响起时,沈锦凰已起身。她推开窗户,寒气涌入,却见院中石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灰鸽,正低头啄食雪粒。鸽子腿上系着一段红绳——这是北境军中间谍传递急讯的暗号。

沈锦凰心头一紧,环顾四周无人,迅速走到井边。灰鸽并不怕人,任她解下红绳。绳中裹着一张纸条,只有八字:“卢湛被扣,赵霆接防,勿忧。”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成。没有落款,但折纸的方式是龙城军中专用的“三折密”。

沈锦凰将纸条吞入口中,咽下。冰冷的纸团滑过喉咙,像吞下一块冰。

太皇太后动手了。扣住卢湛,让赵霆接管北庭都护府日常防务——赵霆是忠是奸尚未可知,此举名义上是“协助”,实则是夺权第一步。若她在祭典上“出事”,北境顷刻间就会易主。

灰鸽扑棱棱飞走,消失在围墙外。

早膳时,老仆送来的依旧是清粥小菜,但今日多了一碟腌渍梅子。沈锦凰拿起梅子,发现碟底压着一片梅叶,叶脉用针刺出细密小点——摩斯密码,北境军中级军官以上才学的暗语。

她回到屋内,对着光辨认:“祭服内衬,勿穿。”

沈锦凰打开包袱,取出明日祭典要穿的祭服。这是按郡主品级特制的深青色绣金纹礼服,内衬是柔软的素绸。她仔细摸索,果然在左肋位置摸到一处细微的凸起——拆开线脚,里面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银箔。

银箔无色无味,但沈锦凰在北境军中见过类似之物:北戎宫廷秘药“冰魄散”,遇热则挥发,吸入后三个时辰内会使人四肢麻痹、口不能言。若在祭典上穿着这件祭服,身体温热催发药性,她会在众目睽睽下“突发恶疾”,甚至“中风”倒地。

好精密的算计。届时太皇太后可叹一句“天不佑忠良”,顺理成章接管北庭兵权。

沈锦凰将银箔重新封回内衬,针脚复原如初。既然对方想演这出戏,她便陪他们演下去——只是结局,未必如他们所愿。

午后,院门外忽然传来人声。沈锦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窥视:两个太监引着一行人走过甬道,为首的是个身穿亲王服色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苍白,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肃王殿下,您住漱玉斋,这边请。”太监恭敬道。

肃王萧洵——先帝幼弟,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封地江南,常年不在京城。沈锦凰只在多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一次,那时她还是沈渊身边的小丫头。

萧洵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清心斋的院门。沈锦凰屏住呼吸。他看了片刻,轻声问:“这里住的是……”

“回殿下,是北庭大都护沈将军。”

萧洵点点头,没再多问,继续往前走。但在转身的刹那,沈锦凰看见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看口型,是:“小心。”

第二日夜,雪又大了。

沈锦凰坐在黑暗中,没有点灯。她将这两日所得信息在心中一一铺开:

萧绝让她“静待”;烛台地图暗示逃生路径;北境传来卢湛被扣的警告;祭服中被下毒;肃王萧洵的“小心”。这些线索看似杂乱,却指向同一个事实——太庙祭典,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

太皇太后要的不仅是她的命,更是北庭兵权,以及彻底埋葬二十年前的真相。

养父沈渊临终前的话在她耳边响起:“锦凰,你生父……是被人害死的。那些人还在,还会继续害人。你要活着,要查清真相,但更要……保护好自己。”

可如今,她已经退无可退。

沈锦凰走到窗边,望着太庙方向。夜色中,太庙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祭品的献上。

养父常说,为将者要“先保全士卒,再图胜局”。可现在,她的士卒在北境被扣,她的盟友在暗处潜伏,她孤身一人被困在这斋宫之中。

她摸了摸“镇岳”剑冰冷的剑鞘。剑身映着窗外雪光,泛着幽蓝的寒芒。这把剑,她练了十二年,从握不稳到挥洒自如,每一个招式都是沈渊手把手教的。沈渊说:“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剑招再精妙,也要看握剑的人心有多坚。”

沈锦凰回到桌边,点燃蜡烛。她从包袱里取出另一件内衬——这是她自己备用的素绸衬衣,与祭服内衬颜色质地相同。然后,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包。

烛光下,她穿针引线,开始改制内衬。左肋位置,她缝入的不是银箔,而是一片薄铁片——这是北境军甲胄的残片,沈渊曾说,是从云中镇带回来的,可能是她生父甲胄的一部分。

铁片不会下毒,但能挡刀。

她又从发髻中取下一支看似普通的银簪,拧开簪头,里面是中空的,藏着三根浸过麻药的细针。这是临行前军中医官所赠:“大都护,京城险恶,以防万一。”

沈锦凰将银簪重新插回头上。最后,她研墨铺纸,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给赵霆,只有四字:“固守待援。”若赵霆是忠,见此信会按兵不动;若赵霆已叛,这四字也无害处。

第二封无抬头,只有一行:“腊月廿四,太庙钟响时。”这是给萧绝的暗号,如果他们真是盟友的话。

她将信用蜡封好,藏入鞋底夹层。这两封信未必能送出去,但若有万一之机……

做完这一切,已是子时。沈锦凰吹灭蜡烛,和衣躺下。

窗外风雪呼啸,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北境的雪山、草原、龙城的烽火台,还有养父沈渊站在校场边看她练剑的身影。

“锦凰,”沈渊常说,“战场之上,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输赢。”

这一次,她不仅要活下来,还要赢。

腊月二十三的晨钟,就要响了。

祭典前最后一日,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