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薄暮,陈默自东市闲逛而归,行至一处十字路口,忽闻唢呐之声由远及近,喧闹异常。
抬眼望去,只见一队白衣丧服之人簇拥着四具黑漆棺木正缓缓行来。
为首数人乃是乐师,正鼓腮吹奏,其后则是成群披麻戴孝的男女,神情却无半分哀戚。
陈默本欲避让,心念一转,却觉此事大有蹊翘。
出殡乃是丧事,曲调理当哀婉。
但这唢呐之声,非但不悲,反倒高亢激昂,满是喜庆之意。
此其一怪。
再观那些送葬之人,家中连丧四口,本是人间惨事,他们脸上却无一丝悲容,反倒个个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此其二怪。
陈默心下好奇,便驻足路旁,静观其变。
此时,路旁一个妇人朝着送葬队伍中一名中年男子高声喊道:“王大哥,你家这回可真是享大福了!”
那男子闻言,竟不恼怒,反而朗声大笑,拱手还礼:“哈哈哈,托嫂子吉言,正是享福,正是享福!”
陈默听得满腹疑云,家中死了人,如何反倒是享福?
观那众人神色,皆是发自肺腑的欢喜,绝非强作欢颜。
唢呐声愈发高昂,吹奏的乐师脖颈青筋暴起几欲迸裂,那神态不似奏乐,倒像是在倾尽全力抒发一种难言的感激。
正思忖间,出殡队伍已行至他身前。
“是仙长!”
“仙长在此!”
人群中不知何人高喊一声,整支队伍戛然而止。
下一刻,令陈默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上百名送葬者,无论男女老幼,竟齐刷刷向他跪倒。
“砰”的一声闷响,百膝齐齐砸在青石板上,整齐划一。
那四名抬棺的壮汉更是将肩上棺木往地上一扔!
“哐当!”四声巨响,棺木坠地,其中两具棺盖被震得滑开寸许。
“感谢仙长!”
“感谢仙长为我百相城舍身!”
“我等阖家,永世不忘仙长大恩!”
众人伏地叩首,口中翻来覆去皆是感恩之言。
那神情之虔诚,仿佛陈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陈默被这阵仗惊得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感谢我?我做了甚么?”
他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两具开了缝的棺木。
借着昏暗天光,他看得分明——棺内空空如也,竟无一物!
空棺?
陈默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门。
这究竟是在送甚么殡?
他不敢再看,拨开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
身后,那感恩叩拜之声与喜庆的唢呐声混杂一处,传入耳中只觉说不出的诡异刺耳,比鬼哭狼嚎更令他心惊胆战。
这一夜,陈默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白日所见种种怪诞之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喜庆的丧乐,欢欣的家属,诡异的空棺,莫名其妙的跪拜。
百相城在他心中那片“净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次日清晨,项擎天推门而入。
“兄弟,瞧你这脸色,可是昨夜未曾安枕?”项擎天一进门便道,“莫不是一个人住着不惯?要不要我给你寻两个丫鬟来伺候?”
陈默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他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将昨日所见那场诡异的出殡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项擎天听罢,面上笑容敛去,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
“原来你昨日遇到的,是‘升仙礼’。”
“升仙礼?”陈默不解其意。
项擎天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百相城独有的习俗。凡人为宗门立下大功,方能得此无上荣耀。”
陈默追问道:“是何等功劳?人既已死,棺中又是空的,这算哪门子荣耀?”
项擎天望着他只含糊道:“此事……等你今日正式入门之后,自会知晓。走吧,城主已在等你,今日便为你举行入门仪式。”
言罢,他不再多言,拉起陈默便往城主府行去。
陈默满腹疑窦,见他如此,也只好将疑问暂且压在心底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