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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那三个字从门缝里飘出来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不是怕,而是——这帮人念经的调子太难听。

像一群公鸭子在唱丧歌。

可下一秒,整片地皮都抖了。柳蝉衣的手还抓着我袖子,指尖一滑就松了,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她那根宝贝藤蔓,平时缠人跟拧麻花似的,现在却缩回她手腕上,卷成个死结,像是闻到了天敌。

药王谷长老更惨,抱着伤员跪那儿,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居然冒白烟。他没动,可我看见他膝盖下的泥土开始发黑,一圈圈往外爬,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我知道不好。

这不是普通的蛊术,是专门冲着我们这些用毒、养蛊的人来的镇压局。

青铜门缓缓裂开一条缝,比刚才宽了些,一道人影踏了出来。

不高,不壮,穿一身灰不灰、黑不黑的袍子,像是拿陈年裹尸布染的。脸上没戴面具,也没蒙面巾,可五官模糊得厉害,像是被人拿热铁熨过一遍,连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最瘆人的是他那只左手——空荡荡的袖管垂着,断口处不是平整的切口,而是长出了一团青灰色的肉芽,像块发霉的馒头,还在微微跳动。

我咽了口唾沫,顺手把嘴里嚼了半天的果核吐了。

不是害怕,是习惯。

每次看到不该活的东西活着,我都得吐点啥。

那人站定,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天,轻轻一翻。

嗡!

我耳朵里立刻炸开一段声音——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被毒寡妇咬醒的那个雨夜。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记忆被抽出来放在我眼前:泥水混着血流进嘴,尸虫从鼻孔往里钻,我躺在死人堆里哭喊娘亲,可回应我的只有乌鸦啄骨的声音。

这段记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可它现在正被当成武器,甩在我队友脸上。

柳蝉衣脸色刷白,手按在胸口,像是喘不上气。药王谷长老直接抱头蹲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一定也看见了自己亲手炼废弟子的画面,或者某次为了保命把同门推出去挡刀的夜晚。

这招狠啊。

不是打人,是拿人心当柴烧。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一冲脑门,眼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立马淡了。我把带血的口水抹在断剑剑脊上,低声说:“老九,别装死,干活了。”

烛九阴蛇首动了动,眼珠翻了个白,吐出一句倒话:“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懂。

它说:**玄修界很苦来着。**

这话听着像废话,其实是预警——未来三息内,这家伙会出杀招,而且是冲着我来的。

我猛地拍地,左手掌心一热,七种毒粉混着血炸开一团淡绿色烟雾,不算多厉害,但够遮视线。同时我把腰上的噬灵蚓皇草环一把扯下来,甩向空中。

“憋着!该放屁了!”

它没让我失望。

“噗——”

一股带着彩虹光晕的浓雾喷了出来,瞬间撑起个半透明结界泡,把我们仨裹在里面。外面那人往前一步,手掌刚要落下,就被这股屁雾弹了回去,像是撞上了墙。

好家伙,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招还能防高阶蛊师。

柳蝉衣缓过劲来,喘着气瞪我:“你让它……又放屁了?”

“救命呢!”我瞪回去,“你以为我天天喂它吃香的喝辣的是图啥?”

她没吭声,但眼神稳了。

我知道她信我了。

只要她信我,这场仗就没输。

外头那人被结界挡住,没再硬闯,反而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只再生的手臂。那团青灰色肉芽忽然蠕动起来,像是里面有东西在爬。

我眯眼一看,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不是纯武修,也不是单纯的蛊师。他是把自己当祭品炼成了活体阵台——佛经打底,蛊纹刻骨,阵法为引,三位一体。这种人,《百毒录》里叫“舍身饲蛊”,说是最高阶,其实也就是个一次性炮灰。

但他手里捏的招式,是真的麻烦。

我悄悄摸到柳蝉衣后颈,手指一弹,一道静默蛊种进去。她浑身一僵,想回头骂我,但我对她眨了眨眼,指了指药王谷长老。

她立刻会意。

下一秒,她袖中藤蔓无声探出,绕上长老双脚,轻轻一缠,把他钉在地上。这老头挣扎了一下,发现动不了,抬头怒视我们。

我没理他。

现在谁动,谁死。

外面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石头在磨:“楚昭然。”

我咧嘴一笑:“哎,到。”

他顿了顿,似乎没想到我会接得这么快。

“你不该来。”

“那你也不该站这儿挡路。”我拍拍裤子,“让让呗?我赶时间,待会儿还得回去交作业。”

他没笑,那只完好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掌心浮现出一枚旋转的符印,像是由无数细小经文拼成的轮回轮盘。

我知道这玩意儿一旦转起来,能把人的记忆抽干榨尽,变成行尸走肉。

但我更注意到一件事——每次他催动这印,喉结那儿就会鼓一下,像是有东西在吞咽。

我啃了口新掏出来的果核,竖瞳开启。

视野一变。

我看见他脖子深处,藏着一枚拳头大的肉瘤,正随着他的呼吸一缩一胀。那不是器官,是寄生蛊母体,靠吸食宿主的情绪和记忆活着。刚才那些攻击我们的幻象,全是它吐出来的。

找到破绽了。

我故意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顺势把之前吐在地上的血虫残壳踢到阵眼位置。微型噬魂阵悄无声息地成型,只等一个触发点。

然后我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用烛九阴的腔调,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苦来着界修玄。”

空气凝固了。

那人动作一顿,连那枚轮回印都停了一瞬。

他盯着我,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这句话,只有真正接触过天道残片的人才懂。它是某种暗语,是当年佛劫应劫者之间的密语。

他没想到我会说。

就在他愣神的半秒里,我看见他喉间的肉瘤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受了刺激,猛地张开一道缝隙——

露出了里面一根连接脑髓的黑色蛊丝。

就是现在。

我举起断剑,剑尖直指那条线。

“老子最烦别人拿我的过去当兵器。”

话音未落,我正要动手——

他突然笑了。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漆黑的牙。

紧接着,他那只空荡荡的左袖猛地鼓起,那团青灰色肉芽疯狂膨胀,竟从里面伸出一只全新的手!

五指如钩,指甲漆黑,掌心刻着一个血色“佛”字。

那只手,缓缓朝我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