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那本《临床药物代谢动力学》放进书架第二层，手机就像被按了开关似的，突兀地响起来。屏幕上“妈妈”两个字亮得刺眼，苏念指尖在书脊上顿了顿，才划开接听键，声音刻意放得比平时更柔和些：“妈，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还能怎么着，还不是为你弟！”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股熟稔的急切，背景里隐约能听见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你弟班主任刚才又来电话了，说这学期奥数班必须报，班里成绩好的都去了，不去就得落下；还得买台新电脑，说是现在上网课、查资料都离不开，家里那台旧的卡得没法用。你也知道，你爸这月工资还没发，我手里这点钱刚够交水电费——你那边能不能先打五千过来？下月初你爸发了工资就给你补上。”
最后那句“补上”说得轻飘飘，苏念却听得心里发涩。她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机身。原主的记忆碎片涌上来：从高中起，弟弟的辅导费、球鞋钱，甚至过年的新衣服，几乎都要靠原主省吃俭用攒出来。她自己穿洗得发白的校服，却得给弟弟买最新款的运动鞋；她啃着馒头算兼职工时，妈妈却在电话里催她给弟弟买限量版的游戏机。
“妈，”苏念深吸了口气，把喉间的涩意压下去，“我手里真没那么多。这个月实验室的兼职刚结了三千，交了住宿费就剩一千多，还得留着买实验耗材——老师说这学期的色谱柱得自己备……”
“耗材耗材！你那破实验能当饭吃？”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麻将声似乎停了，“你不是在给那个大老板当助理吗？上次你说人家开的公司那么大，还能少了你这点钱？念念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太死心眼，该开口的时候就得开口！你弟弟可是咱们老苏家的根，他要是学不好，将来怎么考大学、怎么找好工作？你做姐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前程被耽误吧？”
听筒里的电流声滋滋啦啦响，混着妈妈连珠炮似的念叨，像根细针反复扎在太阳穴上。苏念闭了闭眼，原主那种“为什么永远是弟弟”的委屈感翻涌上来，让她鼻尖有点发酸。她抬手按了按眉心，视线落在书桌抽屉上——上周林舟递来的那个信封就放在里面，一沓现金被她用牛皮纸包着，原想留着应付实验室突然要交的耗材费，没想到这“应急”来得这么快。
“我知道了。”沉默了半分钟，苏念终于松了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明天去银行取了钱，就给你转过去。不过妈，这钱是我从奖学金里省出来的，下个月……能不能别再让弟弟乱花钱了？”
“知道知道，你弟懂事着呢！”妈妈的语气立刻缓和下来，“还是我闺女贴心。行了，我这边牌局还等着呢，你赶紧去取钱啊。”
电话“咔哒”一声挂了，宿舍里瞬间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念把手机扔在桌面上，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节奏快得像在算什么公式。
009在脑海里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愤愤不平：“宿主，这原主家人也太偏心了吧？五千块说要就要，哪管你有没有难处。上次原主发高烧，打电话让家里寄点钱买药，她妈还说‘年轻人扛扛就过去了’，转头就给她弟买了个两千多的篮球。”
“没事。”苏念打断它，指尖在桌面上停住，眼神亮了亮，“正好，这五千块，说不定能成个有用的由头。”她拉开抽屉，指尖碰到信封里现金的厚度——陆沉渊既然能注意到她兼职的事，未必查不到她的家境。若是后续需要更自然的“接近理由”，家里的窘迫，或许比“学生身份”更能打消疑虑。
只是想到刚攒下的耗材钱要拱手让人，苏念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她翻开实验记录本，在扉页的耗材清单上划掉“进口色谱柱”，改成“国产替代型号”，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小坑：这个月，怕是得靠泡面和面包过了。
正想着，手机又亮了，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行字：“明早十点，陆氏集团楼下咖啡馆。陆沉渊。”
苏念愣了愣。不是林舟，是他亲自发的。她看着屏幕上的字，忽然想起昨晚那本《临床药物代谢动力学》扉页的笔迹——原来他不仅在试探，也在观察。或许，他早就查到了她的处境？
第二天一早，苏念揣着仅剩的几百块现金，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陆沉渊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着，面前放着杯没动过的黑咖啡。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衬衫，少了些商场上的冷硬，却依旧让人不敢轻慢。
“陆总。”苏念在对面坐下。
他抬眸，目光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指节敲了敲桌面：“林舟说，你上周兼职的工资还没结。”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念心里一咯噔，刚想解释，就见他推过来一个信封，厚度比上次更沉。“这不是给你的，”他语气平淡，“是预支的‘助理津贴’，陆氏的临时助理，按小时算也该有这么多。你先拿着，等后续的工作结束，再从总费用里扣。”
他没提她家里的事，却把台阶铺得恰到好处。苏念捏着信封的边缘，指尖有些发热：“陆总，我还没开始……”
“你会开始的。”陆沉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需要一个能看懂药物图谱，又足够‘干净’的人。而你，需要钱，也需要一个机会——比如，让你弟弟的学费，不再成为你每次接电话时的负担。”
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处境，知道她的顾虑，甚至知道她手里可能握有他需要的东西。
“我上周去做了检测。”陆沉渊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初步结果显示，体内有微量性腺抑制剂残留，和你之前检测的汤样成分，吻合度90%。”
苏念的心跳骤然加快。
“但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他看着她，“比如，陆明宇是怎么把药加进去的，给谁下的指令，还有……他手里是否还有更多存货。”
信封在苏念手里微微发烫。她知道，这不再是简单的“临时助理”工作，而是一场以信任为筹码的合作。她需要钱，需要摆脱家里的桎梏；而他需要真相，需要扳倒陆明宇。
“我可以帮你。”苏念抬起头，眼底的犹豫尽数褪去，“但我有个条件。”
陆沉渊挑眉，示意她继续。
“等这件事结束，我需要陆氏的实习名额。”她顿了顿，语气坚定，“不是临时助理，是研发部的正式实习。我想靠自己的本事，让我妈下次打电话时，不再只问我要钱。”
陆沉渊看着她清澈却倔强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那是苏念第一次见他笑，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些微暖意。
“可以。”他颔首，“只要你能帮我拿到实锤，别说实习名额，研发部的项目组，你也可以挑。”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映出信封边缘的微光。苏念知道，从她接过这个信封开始，这场和陆明宇的较量，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