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烂的大蒜和辣椒混着汁液倒进清水里,于飞用木棍反复搅拌,乳白色的液体渐渐泛起细密的泡沫,辛辣的气味在大棚里弥漫开来。
“静置十分钟,让有效成分充分溶解,然后用纱布过滤掉残渣,装到喷壶里,重点喷叶片背面和虫眼密集的地方。”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干裂的泥土上。
志伟早已找来了喷壶,迫不及待地接过过滤好的驱虫水,“我先来!”
他拧开喷头,对着一株布满虫眼的草莓苗细细喷洒,水珠落在叶片上,顺着银白色的斑点滚下,那些黑褐色的小虫像是受了惊,纷纷蜷缩起来,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管用!真管用!”强子凑过来看见这一幕,兴奋地喊了起来,连忙拿起另一把喷壶跟着喷。
众人见状,也都干劲十足,大棚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喷洒声,昏黄的灯光下,细密的水雾在空中弥漫,像是撒下了一层希望的轻纱。
于飞站在田埂上,目光扫过忙碌的人群,最后落在志伟身上。
他看着志伟小心翼翼喷洒药剂的样子,心里的算盘又打了起来——现在正是开口的好时机。
“志伟,”于飞缓步走过去,语气刻意放得随意,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刚才王村长说,你老婆是王大海的女儿?”
志伟手里的喷壶猛地一顿,乳白色的驱虫水顺着壶嘴滴落在泥土里。
他抬头看了于飞一眼,眼神黯淡下来,缓缓点头:“嗯,不过……我们已经离婚了。”
握着喷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说起美芽,他心底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一阵苦涩翻涌。
前阵子一门心思扑在大棚上,没空想这些糟心事,这会儿被于飞突然提起,那些压抑的情绪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眼眶都有些发酸。
“那你最近联系过美芽吗?”于飞话锋一转,目光骤然变得锐利,紧紧盯着他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志伟的脸色“唰”地变了,手里的喷壶晃了一下,驱虫水“哗啦”洒了一地,在昏黄的灯光下晕开一片湿痕。“没……没有。”
他声音发紧,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于飞对视,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问,“她……她最近好吗?”
于飞看着他慌乱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我听说,不太好。她怀这胎情况不稳定,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那时就劝她打掉孩子,先保命,可她偏不听!”
志伟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是无奈与自责,“就因为这事,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才离了婚……”
就在这时,王国强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递给于飞:“于技术员,歇会儿吧,大家都在喷,应该能控制住。”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眉头微蹙。
“你们在聊什么?”他随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问问美芽的事。”于飞接过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唉,这孩子真是命苦!”
王国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志伟,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志伟,你也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美芽离婚,她一个女人怀着孕,多不容易。”
“我……”志伟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眶微微泛红。
于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些:“志伟,我听桃花说,美芽在北京流产大出血,是个诊所医生救了她,这事你知道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志伟脸上,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志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声音急促起来:“我知道!是我送美芽去的!”
他的声音带着后怕,“当时流了好多血,把诊所的床单都染红了,我以为美芽再也醒不过来了,是老默救了她!”
于飞心中一阵狂喜,脸上却故意皱起眉头,装作担忧的样子:“志伟,我们带美芽去过医院了,这里的医生想了解她之前大出血的手术情况,看看对这次的治疗有没有帮助。
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这个老默医生?毕竟是他亲手做的手术,最了解当时的情况。”
志伟立马来了精神,眼睛亮了起来:“老默能救美芽?”
于飞摇摇头,语气诚恳:“不好说,至少先问问当时的手术细节,说不定能给现在的医生提供点参考,总比干等着着急强。”
志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就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初非要把孩子留下来,现在……”
“不管怎样,先找到老默医生问问情况,总没有坏处。”于飞耐心劝说着。
志伟点点头,不再犹豫:“老默是我们之前在北京六环外一个农村的诊所医生,平时就看个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我也没想到他能救回美芽的命。”
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说,“估计问了也是白问,但你们要找的话,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你有他电话吗?”于飞追问,强压着心底的激动。
“没有!”志伟摇摇头,“我就知道他姓张,叫张默,大家都叫他老默。他的诊所就在村口,牌子上写着‘张医生诊室’。”
“哦,那你们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于飞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抑制不住狂喜。
“叫辛家屯!”志伟脱口而出。
于飞暗自记下“辛家屯”“张默”“张医生诊室”这几个关键信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志伟,谢谢你!有了这些信息,我们就能找到他了,说不定对美芽的病情有帮助。”
志伟重重地点头,眼眶又湿了:“好,要是能帮到美芽,我……我心里也舒服点!”
于飞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大棚里的情况。
这时,强子突然跑了过来,脸色焦急:“于技术员,不好了!这边的虫子好像又开始活跃了,刚才喷的驱虫水好像不太管用了!”
于飞心里一沉,连忙跟着强子跑过去,只见那些黑褐色的小虫又开始在叶片上爬动,甚至有几只已经啃出了新的虫眼。
他拿起放大镜一看,眉头皱得更紧:“这虫子的抗药性太强了,临时配的驱虫水根本压制不了多久。”
王国强也走了过来,脸色凝重:“那怎么办?”
于飞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虫子的动向,忽然注意到叶片上的黏液似乎比刚才更厚了。
“这黏液是关键,”他站起身,语气坚定,“虫子靠它抵抗药剂,我们得先想办法破坏这层黏液。对了,醋!醋能分解黏液,你们赶紧去拿点白醋来!”
“好!我家有!”志伟一听,立马转身就往大棚外跑,脚步比刚才去摘辣椒时还要急切——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治好虫害,然后祈祷美芽能平安无事。
于飞看着志伟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王国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找到老默的线索让他欣喜,但眼前的虫害危机仍未解除!
大棚里的灯光依旧昏黄,辛辣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