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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那不是战后的血腥,也不是祭典的熏香,而是一种混杂着绝望、迷茫与铁锈的气味。随着“刀狩令”的推行和对今川家的“破产审判”公之于众,一场无声的雪崩,正席卷整个日本的武士阶层。

曾经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佩刀,一夜之间成了催命的符咒。无数以武为生的武士,尤其是失去了主家的浪人,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术,在“株式会社认证安保承包商”的火铳面前,显得可笑而无力;他们赖以为生的俸禄,被主家以“削减安保开支”为由断绝;他们想啸聚山林,却发现连买一把像样武器的钱都凑不齐,更何况还要面对伊贺忍者这种“官方认证”的清剿部队。

武士的尊严,在空空如也的米缸面前,被现实敲得粉碎。

京都的米店前,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小有名气的武士,将腰间仅剩的肋差——他最后的体面,放在了柜台上。他想换一袋米。

米店老板,一个过去见到他都要躬身行礼的商人,此刻只是用戥子尖儿,嫌弃地拨了拨那把刀。“大人,您这把刀,刀鞘是鲛鱼皮的,还算值点钱。但刀身嘛……”他摇了摇头,“铁,现在不值钱了。经略府那边说了,要搞什么‘废铁回收,统一冶炼’,价格压得死死的。我最多给您……半斗米。”

武士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握成了拳,青筋暴起。但他看着米店伙计腰间挂着的“社区协理员”袖章,和远处街角几个懒洋洋靠着墙,却将手按在火铳上的“认证安保”,终究还是松开了拳头。

“半斗就半斗。”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类似的场景,在近畿、在东海、在所有被新秩序覆盖的地方上演。武士的价值,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贬值。他们不再是社会的支柱,而成了一群持有“不良资产”(刀剑)、缺乏“核心竞争力”(生产技能)的“待业人员”。

经略府,顶楼温室。

张伟正在给那株“素冠荷鼎”浇水,用的水,是夏原吉专门派人从比叡山顶取的晨露,装在景德镇官窑的青花瓷瓶里。

“大人,‘武士失业潮’已经开始了。”夏原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根据木下藤吉郎阁下的初步统计,仅近畿地区,失去生计的武士和浪人,已超过三万人。这股力量如果处理不好,会成为巨大的‘市场不稳定因素’。”

张伟放下水壶,用丝绸手帕擦了擦手。“不稳定因素,也是劳动力资源。他们只是被放错了地方的‘资产’而已。猴子有什么计划?”

“藤吉郎阁下起草了一份《武士再就业促进计划》。”夏原吉递上另一份文件,“计划的核心是,由株式会社出资,在各地设立‘职业技能转换中心’,为失业武士提供为期三个月的免费食宿和基础培训。”

“培训内容呢?”

“主要三项:识字、算术,以及……矿石辨识与开采安全须知。”

张伟笑了。猴子果然是懂他心思的。“目的地是佐渡金山?”

“正是。”夏原吉也露出一丝笑意,“藤吉郎阁下将其包装为‘株式会社直属矿业集团定向招聘’,承诺三年合同期满后,表现优异者可获得‘正式员工’身份,享受医疗和养老金。这对于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浪人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

“运输和安保呢?”张伟问道。

“蓝玉将军主动请缨,负责‘新员工’的‘入职护送’工作。”夏原吉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说,正好闲得发慌,去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帮这些‘新同事’适应一下集体生活。”

张伟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嘴角不由得向上弯了弯。让蓝玉去“护送”一群自尊心极强又手无寸铁的武士,这比任何培训都更能让他们认清现实。

几天后,在大阪城的城外,一座巨大的营地拔地而起。这里就是木下藤吉郎设立的第一个“职业技能转换中心”。营地门口挂着巨大的横幅:“放下刀剑,拿起饭碗!株式会社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

藤吉郎亲自站在一个高台上,用他那极具煽动性的嗓音,对着台下数千名面黄肌瘦的浪人发表演讲。

“诸君!我知道你们的困惑,我知道你们的彷徨!一个时代结束了,但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我们脚下展开!”

他没有提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让人抬上几大锅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炖肉。香气瞬间飘散开来,让台下的人群骚动起来,许多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在株式会社的体系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价值大小!你们的剑术,或许在战场上不再是唯一的标准,但你们的忠诚、你们的坚韧、你们的纪律性,这些都是宝贵的‘无形资产’!现在,一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佐渡岛,那里有日本最大的金矿!经略大人说了,黄金,是新时代的血液!去那里,用你们的汗水,去挖掘属于你们自己的价值!一日三餐,顿顿白米!每月还有一两白银的薪水!干满三年,你们就是株式会社光荣的正式员工!”

台下的人群从最初的怀疑、不屑,慢慢变得意动。尊严固然重要,但饥饿的肚子是世界上最诚实的器官。

就在此时,营地外传来一阵喧哗。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身穿明光铠,手持一杆巨大铁枪的将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正是蓝玉。

他身后,跟着几百名垂头丧气的武士。他们显然是不愿“自愿”报名的,被蓝玉的部下“请”了过来。

蓝玉翻身下马,扛着铁枪,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浪人面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怎么着?听说你们几个挺有骨气,说宁可饿死,也不当矿工?”

那浪人梗着脖子:“我等是武士,岂能与庶民为伍,行此……”

话没说完,蓝玉已经不耐烦地用枪杆轻轻一捅,那浪人就像个沙袋一样飞了出去,滚了七八圈才停下,捂着肚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武士?”蓝玉用枪尖点了点地上那把被缴的刀,“就凭这破铜烂铁?老子告诉你们,在经略大人的地盘上,分工只有两种:创造价值的,和消耗价值的。你们现在,连消耗价值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一堆等着发霉的‘呆滞库存’!给你们个机会盘活自己,还挑三拣四?”

他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老子不管你们以前叫什么,杀过多少人。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代号,就是你们胸前的‘员工编号’!现在,都他娘的给老子去排队领饭!吃饱了,明天好上路!谁再敢磨叽,老子就让他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物理性资产清零’!”

藤吉郎在台上看着这一幕,对蓝玉的粗暴有效叹为观止。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喊道:“诸君,蓝玉将军是负责大家安全抵达佐渡的‘护航舰队’总指挥!他为人就是这么……热情!大家不要害怕,只要遵守纪律,将军会是你们最好的朋友!”

就在这场混杂着威逼与利诱的“招聘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一个不速之客,从人群外缓缓走来。

那是一名武士,年纪约莫三十许,身形不算高大,但异常挺拔。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武士服,却浆洗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刀狩令”已然传遍天下的此刻,他的腰间,竟然还堂而皇之地佩戴着一长一短两把刀。

他没有看台上的藤吉郎,也没有看耀武扬威的蓝玉,径直穿过人群,走向营地中央。沿途的浪人,竟不自觉地为他分开一条道路。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气势,与蓝玉的霸道不同,那是一种沉静如山的压迫感。

蓝玉也注意到了他,眉头一皱。“嘿,哪来的小子,还敢带刀?活腻了?”

那武士停下脚步,目光终于落在了蓝玉身上,又越过他,望向了更远处的京都方向。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下,萨摩,岛津家家臣,岛津岁久。”

萨摩,岛津!

这两个字一出,全场一片死寂。那是日本最南端,一个从未向任何人真正低过头的国度。那里的武士,以悍不畏死和极端的排外而闻名天下。

岛津岁久缓缓解下腰间的长刀,不是上缴,而是双手捧着,横在胸前。“我主,岛津义久,听闻京都来了一位善于算账的明国大人,他想问一个问题。”

藤吉郎心中一凛,示意手下安静。

岛津岁久目光扫过台下那些为了半斗米就放弃佩刀的同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转向蓝玉和藤吉郎,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颗萨摩武士的头颅,一柄岛津家传的太刀,在你们的账本上,价值几何?”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傲慢与好奇,仿佛一个人类在询问一群蚂蚁,如何衡量太阳的重量。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横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