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极，归墟。
传说这是洪荒的尽头，万川归海之所，也是通往“虚无”的入口。归墟之水不增不减，不升不降，永恒旋转，吞噬一切。
孙梧空立于归墟边缘，狂风卷起万丈黑浪，却近不得他周身三丈。混沌之力自然流转，将一切狂暴归于平静。
但他心中却难平静。
眼前这片海域，已是修罗场。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龙族尸骸，金鳞破碎，龙血将海水染成暗红。曾经富丽堂皇的东海龙宫，只剩残垣断壁，沉在海底深处，偶尔有明珠的光晕透出，似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归墟中心那巨大的漩涡。
漩涡直径千里，深不见底，旋转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那不是水流声，而是……时空被撕裂的哀鸣。
漩涡上空，悬着一人。
东海龙王敖广——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存在。
此刻的敖广，已非往日那懦弱老龙模样。他身披玄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眉心那道竖眼完全睁开，内中暗紫符文流转。手中握着的，正是传说中定海神针铁的本体——一根通体黝黑、刻满洪荒水纹的擎天巨柱。
“你来了。”敖广开口，声音重叠，似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比本座预想的快。”
孙梧空踏浪而行，每一步都在海面留下混沌烙印：“放了敖广。”
“放？”敖广笑了，笑容扭曲，“这具躯壳能承载本座一缕分神，是他万世修来的福分。待本座重聚盘古真身，执掌天道，他便是开天功臣，永享神位。”
“你做梦。”孙梧空金箍棒在手，“十二祖巫本源，你拿不到全部。”
“哦？”敖广竖眼扫向孙梧空，瞬间看透他体内本源，“共工、祝融、奢比尸碎片，还有后土的种子……不错，进度不慢。但本座也有收获。”
他抬手，掌心浮现三团光华：
一团深蓝如墨，寒气逼人——玄冥本源。
一团淡青如风，缥缈无形——天吴本源（风之祖巫，孙梧空记得此本源原在不周山遗址附近，竟也被他取走了）。
最后一团，竟是赤金带佛光——那是……金蝉子的一缕佛性真灵！
“金蝉子……”孙梧空瞳孔收缩。
“惊喜么？”敖广把玩着那团佛光，“灵山那群蠢货，以为炼制金蝉子是为伪天道准备容器。却不知，本座早在他十世轮回中埋下引子。待他彻底成傀那一刻，这缕真灵便会回归，带着他十世功德与佛门气运，成为本座重聚真身的……‘调和剂’。”
原来如此！
孙梧空终于明白，为何“最初过去”要暗中推动西游。不仅是为了炼制孙悟空这催化剂，更是为了在最终时刻，窃取伪天道的成果！
“你和伪天道，是一体两面。”孙梧空沉声道，“你是祂斩出的恶念分身，却想反客为主。”
“聪明。”敖广赞赏道，“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但本座不同——本座要的是‘掌控’。不是毁灭洪荒，而是让它按照本座的意志运转。为此，需要完整的盘古真身，需要十二祖巫本源，需要……你这混沌石猿的‘创生之力’作引。”
“所以，你故意引我来此。”
“不错。”敖广指向归墟漩涡，“此地是玄冥陨落之处，也是洪荒水之规则的源头之一。本座已布下‘九幽玄冥大阵’，以归墟为基，以龙族血肉为祭，已将此地方为本座的道场。”
“在这里，本座可发挥十二成实力。而你……将陨落于此，你的本源，将成为本座真身的一部分。”
话音落，归墟漩涡骤然加速！
无数冰蓝色的符文从漩涡中升起，化作漫天冰晶。每一粒冰晶都蕴含着冻结时空的极寒之力，海水瞬间凝固，万里海域化为冰原。
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以下，连光线都被冻结。
这是玄冥本源的真正威能——不是简单的寒冷，而是“寂灭”规则的显化。
孙梧空感到体内血液流速变缓，神魂运转迟滞，连混沌之力都似要被冻结。他急运祝融本源对抗，赤金祖火在体表燃起，勉强撑开一片温暖领域。
但冰火相克，祝融本源虽强，却难敌主场加持的玄冥大阵。
“没用的。”敖广摇头，“玄冥乃十二祖巫中司掌‘终末’的存在，她的本源蕴含着洪荒走向寂灭的必然。除非你已完全领悟‘混沌创生’，否则任何生机之力，在此地都会被压制。”
他举起定海神针铁，朝孙梧空一指。
“冰封·永恒。”
归墟中涌出九条冰龙，每一条都长达万丈，通体透明如水晶，却散发着令大罗颤栗的死亡气息。冰龙盘旋，封锁了孙梧空所有退路，同时喷吐出九道冰蓝光柱。
光柱所过之处，时间静止，空间冻结，规则湮灭。
这是触及圣人层次的攻击！
孙梧空面色凝重，将混沌真身催动到极致。五行本源在体内轮转，相生相克，化作混沌屏障。共工、祝融两道祖巫纹路同时亮起，水火交融，在屏障外又布下一层防护。
然而——
“咔嚓！”
第一层混沌屏障破碎。
第二层水火防护瓦解。
冰蓝光柱及体！
千钧一发之际，孙梧空怀中的息壤之种突然自行飞出。
它悬浮在孙梧空头顶，绽放出土黄色的温润光华。那光不炽烈，却带着大地般的厚重与包容，竟将玄冥极寒稍稍阻隔。
同时，孙梧空识海中，响起后土残影留下的声音：
“玄冥与吾，一主寂灭，一主创生，本是阴阳两面。欲破其寒，需明悟——寂灭非终，而是新生的开始。”
“以吾息壤为基，以你混沌为引，可化极寒为沃土，化死寂为生机。”
孙梧空福至心灵。
他不再抗拒玄冥极寒，反而放开防御，任由冰蓝光柱贯体。
“他在找死？”敖广皱眉。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冰蓝光柱注入孙梧空体内后，并未将他冻结，反而在息壤之光的调和下，与祝融祖火、共工水源、混沌之力开始了奇妙的交融。
极寒与炽热，死寂与生机，毁灭与创造……这些看似对立的力量，在混沌这个“原点”的包容下，开始互相转化，互相滋养。
孙梧空体表，浮现出第三道祖巫纹路——冰蓝色的玄冥纹。
他竟然在吸收玄冥大阵的力量，反向炼化玄冥本源！
“不可能！”敖广第一次失态，“玄冥本源已与归墟大阵合一，除非你是圣人，否则绝无可能强行炼化！”
“我不是圣人。”孙梧空缓缓睁眼，眸中左眼燃火，右眼凝冰，眉心则浮现混沌漩涡，“但我走的路，圣人未必走过。”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团灰蒙蒙的光球。
光球中，冰与火在旋转，水与土在交融，风在吹拂，雷在闪烁……那是混沌创生的雏形，是开天辟地之前，一切规则未分时的原始状态。
“混沌包容万物，亦能衍生万物。玄冥的寂灭，不过是混沌演化的一环。”
孙梧空将光球推向前方。
光球所过之处，冻结的海水融化，化作温润的灵泉。冰龙哀鸣，身躯崩解，回归为最纯粹的水元素。连归墟漩涡的旋转速度，都在减缓。
敖广面色铁青，他知道，自己失算了。
这妖猴对混沌之道的领悟，远超预期。竟能在战斗中，借对手之力完善自身，甚至反向吞噬本源。
不能再拖了。
敖广眼中闪过狠厉，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于定海神针铁上。
“以龙族万代血脉为祭，唤归墟深处——玄冥真魂！”
定海神针铁剧烈震动，散发出洪荒初开的古老气息。归墟漩涡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中，有悲悯，有决绝，有不甘。
一道模糊的女子虚影，从漩涡中缓缓升起。她身着冰蓝长裙，长发如瀑，容颜绝世却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令万物终结的寂灭之意。
玄冥祖巫的真魂残影！
虽然只是亿万分之一的残留，但其威压，已让方圆十万里海域彻底死寂。所有生灵，从微小的浮游生物到隐匿的洪荒遗种，都在这一瞬失去了生机。
这才是真正的祖巫之威——掌控一条大道规则的极致存在。
敖广狂笑：“孙梧空，你能炼化本源碎片，可能挡得住祖巫真魂一击？”
玄冥真魂空洞的目光，转向孙梧空。
她抬手，一指。
没有光华，没有声息，只有最纯粹的“终结”概念，跨越时空，直击孙梧空存在的本质。
这一指，避无可避。
孙梧空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抹去。不是死亡，而是从根本上被否定，仿佛他从未诞生过。
这便是“寂灭”的真谛——让一切归于无。
生死关头，孙梧空反而彻底平静。
他想起共工撞山的决绝，想起祝融自焚的壮烈，想起后土化轮回的慈悲，想起白晶晶为他承纳死劫的温柔……
还有，他体内那缕天外变数的来历。
“我为何来此世？”他问自己。
“不是为了成为谁，不是为了反抗谁，而是……为了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
“为了晶晶能复活，为了妙善得自由，为了这洪荒众生，不再被天道玩弄。”
“所以，我不能在此终结。”
孙梧空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团混沌创生的光球。
“如果玄冥的寂灭是终结，那我的混沌……便是开始。”
光球膨胀，将孙梧空包裹。
玄冥真魂的一指，点在了光球表面。
然后——
光球炸开了。
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创世般的绽放！
灰蒙蒙的混沌气流，向四面八方扩散。气流所过之处，冻结的海水化为温润的灵液，死寂的冰原长出嫩绿的幼苗，破碎的龙宫废墟中，竟有珍珠般的光点在凝聚——那是龙族残魂在混沌滋养下，重获新生。
玄冥真魂的虚影，在这创生气息中，微微一颤。
她那空洞的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欣慰。
“原来……如此……”
“寂灭之后……确有新生……”
“孩子……你……懂了……”
虚影消散，化作无数冰蓝光点，没入孙梧空体内。
这一次，不是强行炼化，而是……主动融合。
孙梧空体表的玄冥纹路彻底凝实，与共工纹、祝融纹连成一片。三股祖巫本源在混沌调和下，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他睁开眼，看向敖广。
或者说，看向敖广眉心的那枚竖眼。
“该结束了。”孙梧空一步踏出，已至敖广面前。
“不——！”竖眼中传出“最初过去”的尖叫，“本座筹划万古，岂能败于你手！”
它控制敖广躯体，催动全部力量，定海神针铁砸向孙梧空头颅。
孙梧空不闪不避，只是抬手，轻轻一握。
“混沌·归元。”
定海神针铁停在他掌心三寸处，再也无法前进。然后，这件洪荒至宝开始寸寸瓦解，化为最原始的混沌气流，被孙梧空吸收。
敖广眉心竖眼疯狂闪烁，试图遁走。
“你走不了。”孙梧空另一只手按在敖广额头，“把敖广的神魂……还回来。”
混沌之力涌入，强行剥离“最初过去”的分神。
竖眼中传出怨毒的诅咒：“孙梧空！你坏本座大事，本座与你不死不休！四十九天后，灵山之上，本座真身降临，必让你——”
声音戛然而止。
竖眼崩碎，一缕暗紫雾气被孙梧空捏在手中，随后以混沌之火焚尽。
敖广身躯一软，恢复成龙首人身模样，只是眉心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他茫然睁眼，看到孙梧空，又看到四周惨状，老泪纵横：
“大圣……老龙……老龙罪该万死……”
“非你之过。”孙梧空扶起他，将玄冥本源中剥离出的一缕精纯龙气渡入他体内，“龙族遭此大劫，我亦有不察之责。今日起，你重整四海，归墟之地，我会设下封印，保龙族万年安宁。”
他看向手中——那里悬浮着两团光华。
玄冥本源，以及金蝉子的那缕佛性真灵。
后者微微颤动，似在传达什么。
孙梧空神识探入，听到了金蝉子残留的讯息：
“孙……师兄……”
“快……来灵山……”
“我快……撑不住了……”
“炼制……只剩……最后……七步……”
讯息中断。
孙梧空握紧拳头。
还有七步，金蝉子就会被彻底炼制成傀儡。
时间，更紧迫了。
他收起两团本源，望向西方。
灵山，大雷音寺。
那里，一场决定洪荒命运的最终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他，必须在此之前，集齐剩余的祖巫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