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云,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凤家宗祠前的青石广场上已人头攒动。
百年未闻的青铜古钟再度响起,钟声震彻山野,余音久久不散。
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岁月尘埃,唤醒了沉睡的祖灵。
所有族人皆按辈分列队而入,无人敢迟——因昨夜那一掌的余威仍在心头盘旋,谁都知道,今晨这一场祭祖问政,绝非寻常议事。
高台之上,素衣女子静立如雪。
凤栖梧背对先祖牌位,长发仅以一根玉簪束起,通身无半件华饰,却自有一股凌驾万灵之上的威仪。
她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一张张或惊惧、或揣测、或阴沉的脸,最终落在供奉千年的凤族族印之上——那枚象征血脉正统与家族权柄的赤金方印,此刻静静卧于檀木托盘中,表面蒙着一层黯淡的灰雾。
“此印掌天地血脉之契,执者代天行令。”她的声音不高,却似有千钧之力灌入每个人耳中,连呼吸都为之一滞,“如今凤氏衰败至此,子弟为奴,灵脉枯竭,外敌环伺,是谁允你等窃据高位、尸位素餐?”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祠堂猛然一颤!
四角铜灯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竟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古老的符文阵图。
空气中弥漫出腐朽又磅礴的气息——是远古禁阵【九幽引灵】!
传说唯有凤家真正的正统血脉觉醒时,才会被动激活此阵,用以辨认祖血真伪!
众人心神剧震,纷纷后退。
唯有凤德庸咬牙上前一步,脸色铁青:“你虽觉醒异象,但终究是旁支废脉之后,岂能妄言执掌族权?更何况……昨夜之事已惹强敌!林家使者已在山门外递来战书,若再纵此女胡为,我族必遭灭顶之灾!”
他声音尖锐,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恐慌,在场不少长老悄然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纤弱身影从旁支队伍中走出。
凤婉儿披散青丝,泪眼朦胧,双膝重重跪地,声音颤抖:“姐姐年少气盛,伤了林家颜面……不如由我代嫁赎罪,换林家退兵……只求家族平安。”
她说得凄楚动人,眼角滑落的泪水在晨光下晶莹剔透。
几位年长妇人当即红了眼眶,低声啜泣起来。
“婉儿真是懂事啊……”
“青瑶那个废柴姐姐动手杀人,倒让婉儿来替她赎罪……何其不公。”
议论声渐起,原本凝重的气氛竟开始倾斜。
凤栖梧站在高台之上,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看着跪伏于地的凤婉儿,眼神如同俯视蝼蚁。
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倒是演得不错。
可惜——她早在醒来那一刻,便已透过血脉感知到这具身体过往的一切屈辱与算计。
那些暗中克扣丹药、唆使仆从欺凌、甚至试图将她推向林家做妾的手段……桩桩件件,皆出自这位“乖巧嫡女”之手。
而台下的凤德庸等人,更是几十年如一日架空族权,私吞资源,致使主脉凋零,旁支沦为贱役。
他们怕的不是林家打来,而是怕她这个突然崛起的变数,打破他们安逸多年的权力格局。
可笑。
荒古时代,她一念可定万界生死,区区一个没落家族的蝇营狗苟,也敢在她面前上演这等丑剧?
“代嫁?”她终于开口,声音轻缓,却让整个祠堂骤然降温,“你以为林家要的是一个女人?”
她指尖轻轻一抬,一道无形神念横扫而出,直击凤婉儿识海!
刹那间,凤婉儿惨叫一声,七窍渗出血丝,整个人抽搐倒地,意识几近溃散。
“她识海深处已被种下傀儡咒印。”凤栖梧冷冷道,“昨夜林家使者来时,她便已在密室中与其歃血盟誓,愿为内应,助林家夺取我族祖地灵脉——你说赎罪?你赎的是哪一门的罪?”
全场死寂。
有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昏迷过去的凤婉儿;更多人则是惊恐地望向凤栖梧——她竟能一眼看穿识海秘术?
这等手段,已远超寻常元婴老怪!
凤德庸浑身一抖,怒喝:“妖言惑众!你有何证据?!”
“证据?”凤栖梧淡淡一笑,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上的漆黑古戒忽然浮现细密裂纹般的光纹,一圈圈扩散开来。
下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古老威压自戒指中溢出,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令在场所有人膝盖发软,几乎跪伏下去。
而在那【归墟戒】最深处,一片被层层封印笼罩的虚空之中,静静悬浮着一缕赤金色的光芒。
它看似微弱,却蕴含着足以焚尽诸天的炽烈气息,仿佛只要稍一触碰,便会引爆一场跨越万年的浩劫——
凤栖梧指尖轻点眉心,神念悄然沉入那片封印区域,眸底掠过一丝冷芒。
很快了……
待本座取回第一缕真火,便是你们偿还血债之时。
【】(续)
凤栖梧立于高台之上,衣袂未动,却似有万古罡风自她周身流转。
她闭目凝神,指尖轻点眉心,那一瞬,仿佛天地都为之屏息。
【归墟戒】上的裂纹骤然亮起,如星河倒灌,一道微不可察的赤金光丝自戒指深处挣脱封印,顺着她的神念直入识海——那是她沉睡万载仍不灭的一缕意志,是荒古时代由她亲手敕封的“真凰诏令”投影!
此令非血统正宗、神魂纯澈者不可引动,乃凤族至高信物,象征着天命所归、代天巡狩之权。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古老威压席卷祠堂,牌位震颤,香炉倾倒,连供桌上的三牲祭品都在无形之力下化为齑粉!
“轰——”
虚空炸裂,一只百丈神凰虚影自天而降,翎羽如熔金铸就,双翼展开遮蔽了整个宗祠穹顶。
它盘旋而下,目光如炬,俯视众生,口中吐出苍茫之声,字字如雷贯耳:
“吾嗣承命,代天巡狩,凡逆者——诛!”
声落之际,整座祠堂的地脉嗡鸣共振,四壁浮现出早已失传的祖纹图腾,一尊尊先祖灵位竟齐齐微颤,似在俯首称臣!
死寂。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祖……祖灵印记现世了!”一名年迈长老瘫坐在地,嘴唇哆嗦,“这等异象,唯有《凤典》记载的‘涅盘重临’才可唤醒……她……她真是……”
福伯老泪纵横,拄着拐杖踉跄上前,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老奴……老奴终于等到您回来了!当年先祖陨落前曾言:‘若有朝一日神凰再临,便是血脉重光之时’……小姐,您不是旁支弃女,您是……是我们凤家真正的始祖归来啊!”
他声音嘶哑,泣不成声,仿佛背负了百年的委屈与忠诚,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人群之中,凤青瑶眼眶通红,双手紧握成拳,心中狂呼:“我就知道……姐姐从未真正软弱!她是来救我们的!”
而在另一侧,一个身穿旧甲的青年猛然单膝跪地,铠甲铿然作响——正是庶出子弟凤云峥。
他抬头望向凤栖梧,眼中燃着炽烈的火焰,声音铿锵如铁:
“属下凤云峥,愿以性命效忠老祖!纵千军万马当前,亦不退半步!”
这一跪,如惊雷炸响!
一人跪,二人跪,三人跪……数十名长期受欺压的旁支子弟纷纷跪倒,目光灼热,誓死追随!
可就在这万众归心之际,那高台边缘的阴影里,一人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凤德庸。
他死死攥着手心,袖中那枚暗红色符箓已被冷汗浸透。
那是他三年前便埋下的后手,是与林家暗中缔结的血契信物,只需捏碎,便可召来元婴巅峰强者镇压今日之乱局!
可现在……还敢吗?
神凰虚影尚未散去,空气中残留的威压仍在侵蚀他的神魂,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眼前这女子,分明只是个废脉少女,却拥有连族中大乘老祖都无法企及的手段!
她到底是人?还是……从远古爬出的神明?
“你说我不配执掌族权?”
凤栖梧终于睁眼,眸光如刀,直刺凤德庸心魄。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将他所有阴私、罪孽、背叛,尽数照映无遗!
“那你可敢接受‘焚心鉴’之试?”
话音未落,她并指成诀,凌空划下一道赤焰符痕!
“嗤啦——”
地面轰然炸开!
一道炽红岩浆自祠堂地底喷涌而出,带着硫磺与焦骨的气息,在空中迅速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镜面——镜面通体赤红,内里翻滚着幽蓝色的心火,仿佛能吞噬一切谎言与伪装。
焚心鉴!
凤族上古禁术,源自始祖亲授,唯有正统血脉方可开启。
此镜能照见本心誓言,若有一字虚言,心火即燃,焚魂蚀魄,永世不得超生!
“此镜不问身份,不论辈分。”凤栖梧冷冷环视全场,“只问一句——你,是否对凤族忠贞不二?”
她目光最终落在凤德庸身上,唇角微扬,却无半分温度:
“现在,轮到你开口了。”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面翻滚着心火的赤镜之上,也聚焦在凤德庸惨白的脸庞。
他喉头滚动,想要辩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那镜中火光仿佛已烧到了他的心头,每一跳都剧痛难忍。
而凤栖梧并未急于逼问,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轻抚过眉心尚未消散的凤纹烙印,眸底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寒芒。
她想起了昨夜翻阅家族卷宗时看到的那一笔墨迹斑驳的记录——
三年前,北岭灵矿塌陷,十七名采灵弟子葬身地底,尸骨无存,上报为意外。
可就在今晨,她在【归墟戒】残存的记忆碎片中,捕捉到一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那场塌陷,并非天灾。
而是人为引动地脉火煞,只为掩盖某处被私自挖掘的祖地秘藏……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
祠堂地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她冰冷的侧脸。
这把火,烧的从来都不是祠堂的地脉。
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