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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柱又低下头,看自己这双手。这手,以前是能颠勺炒菜,能让领导夸,能换秦淮茹一个笑模样,能听棒梗喊声“傻叔”……现在呢?就只能在这儿,跟这堆泥蛋子土豆较劲。

一股透心凉的绝望把他裹住了。他觉着,自个儿就像被扔了的烂菜帮子,烂在这土豆堆里,也没人多看一眼。

正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他跟前了。

傻柱没抬头,以为是食堂主任又来催命。

可预想中的骂声没来。一个挺平静,有点熟,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的年轻声音问:

“何雨柱,何师傅?”

傻柱懵懵地抬起头。逆着光,他眯眼瞅了半天,才看清来人。

是个精神的小伙子,穿着干净的蓝褂子(不是厂里的工装),眉眼周正,看着稳当。傻柱确定自个儿不认识。

“你……?”他嗓子眼发干。

年轻人脸上没啥表情,扫了眼那堆土豆和破铁片,目光又落他脸上,语气平平地说:“我姓李,住南锣鼓巷95号院。”

南锣鼓巷95号?那不就是自个儿那院儿?傻柱浆糊似的脑子转了转,猛地一激灵!姓李?院里新来那个、把易中海他们都撂倒的……李青云?!

他咋来了?找我?看笑话?落井下石?

一下子,各种猜疑和本能警惕涌上来,傻柱那麻木的脸动了动,下意识挺了挺腰杆,眼神里带着戒备,还有点藏不住的慌。

李青云瞧见他这样,也没在意,直接说事儿,口气还是那样,像说件平常活儿:“我家有个旧面案,还有几件老厨具,年头长了,榫头松了,刀口也钝了。听说何师傅手艺好,想请你过去给拾掇拾掇。”

修……修面案和厨具?

傻柱愣住了,以为听差了。在他最背时、谁都躲着的时候,这个扳倒院里大佬、正风光的李青云,专门跑食堂杂工窝来找他,就为……让他修东西?

这算啥?可怜他?还是变着法寒碜他?

一股混着屈辱和自嘲的火顶上来,他想都没想,梗着脖子,哑声硬邦邦回:“没空!没看见我这儿一堆活儿?”

李青云没生气,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扫过那堆土豆,又落他因激动发红的脸上,语气照旧:“我问过食堂主任了,你这活儿,下班前干完就行。我这事儿不急,等你下班。”

他停了下,像是补充,又像划清界线,清楚地说:

“算帮我个忙,工钱照给。”

工钱……真给?

不是糊弄傻小子,也不是可怜他,是……正经买卖?把他当个……手艺人看?

傻柱愣在那儿,一肚子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皮球,噗嗤一下,泄了个干净。他张着嘴,看着李青云那双平静得像井水似的眼睛,话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囫囵字。

这年头,谁见了他不躲着走?

连以前一块儿吹牛打屁的工友,现在碰上了也顶多点点头,赶紧溜边。

他自己个儿也觉着,这辈子就这么烂在泥里了。

可偏偏是这个人,这个他之前心里还别着劲儿、有点瞧不上的主儿,是唯一一个,没用施舍的口气,没摆高姿态,就这么平平和和,带着点“用得着你这手艺”的劲儿,来找他,还直接把工钱摆在了明面上。

这种“被用得着”,跟以前秦淮茹她们家那种,靠着眼泪和诉苦把他绑住的“被需要”,完全不是一码事。

一种是把他当冤大头,另一种……好像是真把他何雨柱当个有本事、值得掏钱请的……人看了?

心里头那早就凉透的地方,像是被划着了一根火柴,嗤一下,闪了点儿微弱的光。虽然就一下,可那亮儿,真真的。

他瞅着李青云,人家还稳稳当当地站着,不催也不问,就等着他回话。

夕阳从高窗户斜打进来,光晃着眼,李青云脸上的神情看不太真切,就觉着那身影被拉得老长。

食堂里旁的吵闹声,土豆上的泥腥气,还有肚子里空得发慌的拧巴劲儿,忽然间都远了。

傻柱只觉得嗓子眼发干,心口那地方,咚咚咚,敲起了小鼓。

他舔了舔裂着嘴皮子,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哆嗦,几乎没过脑子,哑着嗓子问:

“……啥……啥时候去?”

李青云嘴角好像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下了班,我在家等你。”

说完,再没半句废话,转身就走,步子又稳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食堂后厨那黑黢黢的过道里头。

傻柱像根木头桩子似的钉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块冰凉硌手的破刮皮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李青云消失的方向,半天没挪窝。

只有那唰啦唰啦的刮土豆皮声,还在屋里单调地响着。可傻柱这会儿听着,却觉得那声音,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那扇关得死沉、好像再也透不进光的大门,好像……被啥东西,撬开了一丝缝。

下班的电铃“滋儿——”一响,轧钢厂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被喧闹的人声淹没。

工友们说说笑笑,推着自行车,急着往家赶。

可何雨柱却磨磨蹭蹭,留到了最后。

他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搓着手上的泥垢,甚至破天荒地,就着那冰冷的自来水,用力捋了捋他那鸡窝似的乱头发。

身上这身油渍麻花的工装是没得换了,可他还是抡起胳膊,噼里啪啦地拍了老半天,想把上面的灰土和土豆皮屑子震掉。

心里头那点不自在,从李青云走了就没消停过。

七上八下的,掺和着点儿说不清的憋屈,还有一丝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盼头。

他也闹不明白,自个儿这是折腾个啥劲,也许,就是不想在那个人面前,显得太掉价,太不像个样儿。

踩着夕阳剩下那点金边儿,他再次踏进了南锣鼓巷95号院。

院子里静得出奇,跟往常下班时候的鸡飞狗跳完全两样。

几家窗户透着灯光,可听不见大人吵吵孩子哭闹。

空气里好像还飘着昨天那场风波留下的冷气儿。

院里的人瞧见他,眼神还是那样,躲躲闪闪,带着打量,没人像以前那样凑上来打招呼。

傻柱耷拉着脑袋,加快步子,一溜烟儿地蹿进了后院,停在那扇如今人人绕着走的门前。

他吸了口气,刚抬手,还没碰着门板,那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