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走出巷口时，天已经亮了。他没坐车，沿着墙根往东走。手指还插在口袋里，攥着那张亲子鉴定报告的原件。报社那边他已经安排好，六点整会有人把复印件塞进主编办公室的门缝。
他得赶在消息见报前找到简凝。
手机在怀里震动了一下。是萧晚发来的短讯：“哥，谢云启去了沈家老宅，带了两个人。”
他停下脚步，拇指划过屏幕。回了两个字：“知道了。”
沈家老宅在城西，离他现在的位置要走四十分钟。他加快脚步，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窄胡同。刚走到一半，听见前面有动静。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胡同口，车门打开，谢云启从里面下来。他穿着绛紫长衫，金丝眼镜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闪了一下。
萧砚立刻转身，贴着墙往后退。脚步很轻，没发出声音。
谢云启没往这边看。他站在车旁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才朝胡同深处走去。
萧砚等了几秒，慢慢探头。谢云启进了沈家老宅的后门。
他掏出手机，给简凝拨了个电话。
响了三声，被挂断。
他又打了一次。
这次接通了。
“你在哪？”他问。
电话那头很安静。过了几秒，简凝的声音传来：“我在沈家祠堂。”
“别动。”他说，“谢云启来了。”
“我知道。”她声音很稳，“他来找我谈合作。”
“你信他？”
“我不信任何人。”她说，“但我需要时间。”
萧砚皱眉：“什么时间？”
“等一份文件。”她顿了顿，“沈夫人昨晚给了我一把钥匙，说藏在祠堂供桌下面。她说那是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萧砚心里一沉。
“别碰那把钥匙。”他说，“那是陷阱。”
“为什么？”
“因为你真正的父亲不是沈夫人，是沈老爷。”他语速很快，“他没死，一直在幕后操控一切。而你——根本不是沈家人。你是刘婆子的女儿。简柔才是沈老爷亲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相。”他盯着沈家老宅的门，“你现在立刻出来。谢云启不是来合作的，他是来控制你的。”
“可沈夫人说……”
“沈夫人也是棋子。”他打断她，“整个局都是沈老爷布的。他调包你们，是为了用假女儿牵制真女儿。你现在在他手里，每多待一秒都危险。”
又一阵沉默。
然后她问：“证据呢？”
萧砚从口袋里抽出那张纸，对着阳光看了看。
“我已经把复印件送报社了。明天早上全北平都会知道。”
“那你手里的这张……”
“是原件。”他说，“只要你出来，我就给你。”
“我要亲眼看到报纸。”她说，“否则我不会信你。”
萧砚咬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
“是你变了。”她声音冷下来，“以前你从来不会瞒我事。现在你一张嘴就是‘别动’‘快出来’，像在命令我。”
“我不是命令你。”他压低声音，“我是怕你出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布局？”她反问，“谢云启教我怎么拿捏权力，沈夫人教我怎么守住位置。你以为我在等人救？不，我在等时机。”
萧砚握紧手机。
“那你告诉我，你拿到钥匙之后打算做什么？”
“打开保险柜。”她说，“里面有沈家二十年来的账本。只要拿到它，我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包括沈老爷？”
“包括他。”她停顿了一下，“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更得进去一趟。”
“为什么？”
“因为我要当面问他。”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为什么换我？为什么让我在乡下挨饿受冻五年？为什么看着别人叫我女儿，却不认我？”
萧砚闭了闭眼。
“你不该一个人面对他。”
“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孩了。”她说，“我现在有枪，有证据，还有你在外面等着。我不怕。”
电话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屏住呼吸。
“有人来了。”她低声说，“是谢云启。”
“挂电话，躲起来。”萧砚急道。
“来不及了。”她声音发紧，“他看见我了。”
“简凝！”
电话那头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手机掉在地上。接着是皮鞋踩过青砖的声音，很慢，一步一步逼近。
然后是谢云启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儿。”
没有回应。
“我以为你会去前厅等我。”他说，“怎么，自己摸到祠堂来了？”
“我来找点东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找什么？”
“能让我站稳脚跟的东西。”
谢云启笑了：“你知道吗，你和他越来越像了。”
“谁？”
“萧砚。”他缓缓走近，“说话的方式，眼神，连冷笑的样子都一样。真是奇怪，明明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本来也不是。”她说，“我只是利用他。”
“真的吗？”谢云启的声音忽然低下来，“那你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指尖都会抖一下？为什么他送你的白山茶，你从来不扔？为什么你半夜翻他写的信，一遍又一遍？”
她没说话。
“你恨他。”谢云启继续说，“可你又爱他。这种矛盾最折磨人。就像我现在对你，明明想毁了你，却又舍不得。”
脚步声再次响起。
萧砚贴在墙边，心跳加快。他不能再等。
他绕到沈家老宅正门，从侧门溜进去。院子里没人，走廊空荡。他顺着回廊往祠堂走，每一步都很轻。
祠堂门虚掩着。
他靠近，透过缝隙往里看。
简凝站在供桌前，手里拿着一把铜钥匙。谢云启背对她站着，右手插在口袋里。
“把钥匙给我。”谢云启说。
“不行。”她说，“这是我的筹码。”
“你知不知道这把钥匙是谁给你的？”谢云启转身，直视她的眼睛，“是沈老爷。他知道你会来，所以特意留了这个饵。你要是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不是账本，是一份认罪书——写的是你母亲当年如何勾结外敌，出卖军情。”
“胡说！我母亲是无辜的！”
“无辜？”谢云启冷笑，“那你猜猜，为什么沈老爷要把你调包？为什么偏偏选中你？因为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已经是个叛徒了。她生下的孩子，天生就带着污点。”
简凝脸色发白。
“你不信？”谢云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看吧。这是她在边境和外国特使见面的记录。时间是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
她接过照片，手微微发抖。
萧砚在门外看得清楚。
那张照片是假的。底角的日期被人用笔改过。真正的日期比标示的晚了三个月。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谢云启在骗她。
他正要推门进去，忽然看见简凝抬起头。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惊慌，而是冷静。
“你说我母亲是叛徒。”她说，“那你怎么解释这份亲子鉴定报告？”
谢云启一愣：“什么报告？”
“萧砚给我的。”她从旗袍内袋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我不是沈家人。我是刘婆子的女儿。而简柔，才是沈老爷亲生的。”
谢云启瞳孔收缩。
“你从哪拿到的？”
“这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你一直以为自己在操控全局，其实你也是棋子。沈老爷从来没信任过你。他让你接近我，是为了借你之手除掉萧家，再让你背锅。”
“不可能！”谢云启声音提高，“我和他有协议！”
“协议？”她冷笑，“他答应让你当督军？可你知道裴渊昨天晚上见了谁吗？是萧砚。他们已经联手了。你的兵权，明天就会被收走。”
谢云启脸色铁青。
他猛地伸手抓向她手中的纸。
简凝后退一步，迅速将纸塞进嘴里。
“你！”他扑上来。
她转身就跑。
供桌上的香炉被撞倒，灰烬洒了一地。她冲向门口，拉开门的一瞬间，撞进一个怀里。
萧砚扶住她。
两人对视一秒。
“走！”他说。
他们往外跑。
谢云启在后面追，脚步有些跛。他掏出枪，瞄准。
砰！
子弹擦过门框，木屑飞溅。
萧砚拉着简凝拐进回廊，冲进后院。院墙不高，他托她上去，自己翻身跃过。
落地时，他右腿旧伤发作，踉跄了一下。
简凝扶住他。
“你还好吗？”
“没事。”他喘口气，“先离开这儿。”
他们穿过小巷，跑到主街。一辆黄包车正好经过。
萧砚招手。
车夫停下，戴着帽子，低着头。
他正要扶简凝上车，忽然发现车夫的手搭在车把上——右手虎口有一道疤。
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他猛地拽回简凝。
车夫缓缓抬头。
面容苍老，眼神冰冷。
“砚儿。”那人开口，“我说过，你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