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把车停在巷口,熄了火。他没立刻下车,手指还搭在钥匙上。简凝刚才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从今天起,沈家姓简。”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插进地砖缝里,稳得发狠。
他推开车门,风卷着灰扑在脸上。天已经亮了,街边早点摊冒出白气,有人端着碗蹲在路边吃。这城市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断了根。
手机震了一下。是陈伯发来的消息:“谢云启办公室没人,但他车还在地下车库。”
萧砚回了个“好”,把手机塞进兜里。他不能等谢云启主动出招,对方太擅长拖时间,把人逼到崩溃边缘再收网。就像昨晚对简凝做的事,表面是失败,实则是更大的局。
他往街对面走,那里有家老式照相馆,招牌掉了漆,玻璃蒙着灰。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接头点。推门进去时,铃铛响了一声。
陈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这是昨天下午拍的。”他递过来,“谢云启见了裴渊的人,在城西废弃电厂。”
萧砚接过照片。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谢云启站在铁门前,身边是个穿军装的男人,背影看着像裴渊手下副官。时间点是三点十七分。
“裴渊说他没去。”萧砚低声说。
“所以他的人背着去的。”陈伯咳嗽两声,“电厂那边三年前就停用了,现在归市政管。可最近半个月,每隔两天就有卡车进出,拉的不是废铁,是木箱。”
萧砚盯着照片角落的一辆货车。车牌被泥糊住,但能看出尾号是“五八二”。
和昨晚沈宅那辆车不一样。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昨晚司机左手有疤,从虎口裂到手腕。而谢云启右腿跛,走路习惯性压左脚。两人身形差很多,但衣服款式相似——都是高领长衫,黑色呢料。
会不会……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猛地起身,“电厂现在有人守吗?”
“有两个巡警轮班,白天基本不管事。”
“带我去。”
陈伯没问为什么。他起身穿上外套,领着萧砚出门。车子开得不快,路上红灯多,每一秒都像在熬。
到了电厂大门外,两人下车。铁门锈了一半,锁链挂着把旧挂锁。院内杂草长得比人高,几栋厂房塌了顶,窗户全碎。
“从东侧绕。”陈伯说,“后墙有个缺口。”
他们贴着围墙走。风穿过破窗,发出呜呜声。走到第三栋楼时,陈伯突然停下。
地上有一串脚印,刚踩出来不久。鞋底纹路清晰,是皮鞋,跟部窄,前端尖。
高跟。
萧砚蹲下看。脚印只有一道方向,往里去的,没有回来的痕迹。
他站起身,心跳加快。
“他来了。”
他们继续往前。后墙缺口不大,勉强能过人。里面是一条窄道,通向主厂房。门虚掩着,缝里透出光。
萧砚示意陈伯留在外面。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厂房空旷,地面铺着炭渣,踩上去沙沙响。正中央摆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除此之外,没人。
他走近桌子,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咔哒一声,开始转动磁带。
谢云启的声音传出来:“你要是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萧砚僵住。
“我知道你在查我,也知道你拿到了沈家的秘密。但你永远想不到,真正的棋盘在哪。你以为我在操控一切,其实我只是个替死鬼。从我哥死那天起,我就活成了他的影子。而现在,轮到你来当我的影子了。”
录音到这里停了几秒,然后是金属摩擦声,像是椅子挪动。
“如果你还想救简凝,今晚十点,来北港码头七号仓。别带枪,也别叫人。否则,你会亲眼看着她变成第二个我。”
磁带戛然而止。
萧砚关掉机器,手心全是汗。
这不是谢云启平时说话的方式。太冷静,太像遗言。
他转身想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响动。
是脚步声,在二楼走廊。
他抬头看,楼梯口黑着,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确定有人在上面。
他慢慢退向门口,手摸向腰间。枪还在。
就在这时,楼上响起一声轻笑。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快。”
萧砚立刻举枪对准楼梯。
谢云启拄着拐杖走出来,穿着绛紫长衫,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他右腿微微晃着,脸上带着笑,可眼神冷得像冰。
“你怎么会在这?”萧砚问。
“这是我的地方。”谢云启往下走了一步,“你说呢?我特意留了线索,就等你来找我。”
“电厂不是市政管吗?”
“可地契在我名下。”谢云启又走下一步,“三年前买的,用的是海外账户。你以为裴渊查不到?他连自己手下都被收买了都不知道。”
萧砚没动。
“简凝的事,是你安排的?”
“我只是给了她选择。”谢云启笑了,“签文件,或者死。她选了前者。可你知道她签完字后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她让人把简柔送进了疗养院,对外说是‘精神失常’。多讽刺,明明最疯的是她自己。”
萧砚握紧枪。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谢云启抬起手,指了指墙上,“看看你拼命保护的人,到底有多脏。”
墙上挂着一幅大图,是沈家资产转移流程图。中间标红的名字不是简凝,而是裴渊。
萧砚瞳孔一缩。
“他在洗钱。”谢云启说,“用沈家的壳,把军火款转出去。简凝知道,但她没揭发,因为她拿了三成利。你以为她是受害者?她早就是共犯了。”
萧砚喉咙发干。
“你有证据?”
“证据?”谢云启冷笑,“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按了下屏幕。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是地下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简凝下车,朝电梯走去。
时间显示:昨晚十一点四十三分。
接着镜头切换。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突然,灯光闪了一下,电梯剧烈晃动,然后停住。
接下来的画面是监控死角,只有声音。
她敲门,喊人。没人应。
过了十分钟,门从外面打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进来,背对着摄像头。
然后是挣扎声,闷响,脚步拖行。
视频结束。
萧砚浑身发冷。
“她没出事。”谢云启说,“我救了她。但她现在在我手上。如果你想她活着回来,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替我去死一次。”
萧砚皱眉。
“今晚北港码头,我会让全世界看到,萧家少爷为了救未婚妻,英勇牺牲。媒体会报道,民众会哀悼,而你,就成了英雄。”
“然后呢?”
“然后我放她走。”谢云启扶了扶眼镜,“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你是我杀的,没人会怀疑。毕竟,我可是疯批反派。”
萧砚盯着他。
“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不信也得信。”谢云启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支注射器,“这里面是致幻剂,打一针会让你看到最怕的东西。我本来打算用在简凝身上,但现在,我可以给你选择——要么自愿赴死,要么在这里,亲眼看着你前世怎么死的。”
他举起针管,朝萧砚走来。
萧砚后退一步,枪口对准他眉心。
“你敢动,我就开枪。”
谢云启停下,笑了笑。
“开啊。”他说,“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她。”
萧砚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没松,也没紧。
谢云启把注射器放在桌上,退后两步。
“十点,北港码头。”他说,“别迟到。”
他转身走向楼梯,拐杖敲在炭渣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萧砚站在原地,枪口缓缓放下。
桌上的针管闪着光,像一条蛇盘在玻璃上。
他伸手拿起来,捏在手里。
窗外风刮过,吹动半塌的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左边鞋尖陷进了炭渣里,拔出来时,留下一个深深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