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把遗诏书重新塞回铁匣，手指在边缘划过，锈迹蹭在指尖。简凝站在井边没动，风吹得她旗袍下摆贴在腿上。
“现在怎么办？”她问。
“先离开。”萧砚合上盖子，跳上来，“这里不安全。”
两人翻墙出去时天已大亮，街角的马车还在等。车夫看见他们出来，赶忙掀开车帘。萧砚把铁匣放进座位底下，拉着简凝上了车。
车轮碾过石板路，颠得人晃。简凝靠在角落，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那滴血还没干，凝成一小块暗红。
“你母亲留这个，肯定不是为了让你随便被人抢走。”萧砚说。
“我知道。”她抬眼，“但我不懂，为什么是沈园西井？那里二十年没人去过。”
“有人去过。”萧砚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陈伯今早送来的。昨夜有辆黑车进出沈园，车牌被泥糊住，但车辙印和沈家马车一样。”
简凝皱眉，“沈夫人知道？”
“她要是不知道，就不会用自家车队运汽油去烧仁济旧院。”
车停在萧宅后门。萧砚先下车，回头扶她。她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他抓住她手腕。
“你还撑得住？”
“没事。”她抽出手，“我只是在想，钥在发簪……我这根簪子，是不是早就被人动过手脚？”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的？”
“被接回沈家那天。”她说，“说是认亲信物。”
萧砚眼神变了，“那就是他们给你埋的线。”
她没说话，跟着他绕到前厅。陈伯已经在等，见他们进来，低声说：“小姐刚洗完澡，一直在找您。”
“晚晚？”萧砚问。
“嗯。她说梦见谢云启了，不敢一个人待着。”
萧砚看了眼简凝，“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去看看她。”
简凝点头，转身往内院走。
萧晚缩在床角，抱着膝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是萧砚才松口气。
“哥。”她声音发抖，“我又梦到那天了。他们在院子里点火，你说让我跑，可我跑不动……”
萧砚坐下，摸了摸她头发，“别怕，我现在就在。”
“可是谢云启他还活着。”她抓住他袖子，“他昨天还看了我一眼，笑得很怪。”
“他不敢动你。”
“真的吗？”她仰头看他。
“真的。”他握住她手，“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你。”
门外传来轻响。陈伯探身进来，“少爷，厨房炖了姜汤，要不要端一碗给小姐？”
“端来吧。”萧砚说。
陈伯退下。片刻后丫鬟送来热汤。萧晚捧着碗小口喝，脸色慢慢好了些。
“哥，那个铁匣子里的东西……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说，“现在动就是死。”
“可简凝她……”萧晚犹豫一下，“她会不会骗你？”
“她没有理由骗我。”
“可她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啊！”萧晚声音高了些，“你现在帮她，万一她是冲着萧家来的呢？”
萧砚看着她，“你也看过那份遗诏书？”
“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她低下头，“但我觉得太危险了。这种东西不该存在，谁拿到都会出事。”
“它已经存在了。”萧砚站起身，“我们躲不掉。”
他走出房间时，简凝正站在廊下。她换了件素灰旗袍，头发简单挽起，手里拿着那根珍珠簪子。
“我想起来了。”她说，“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回沈家，沈夫人亲手给我插上这根簪子。她说，这是你亲娘留下的唯一东西。”
“她在撒谎。”萧砚说，“你亲娘不可能把密钥交给调包你的人。”
“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他们设局的一部分。”她冷笑一声，“多好笑，我拼命想拿回的东西，其实一直戴在头上。”
“你现在要摘下来？”
“不。”她摇头，“我要让它继续戴着。但他们得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萧砚盯着她，“你想夜探沈府？”
“只有今晚最合适。”她说，“沈夫人以为我们受伤未愈，谢云启刚失手一次，不会马上再动。而且……三更门开一刻，密文说的是今晚。”
“你确定能信那句话？”
“我信我母亲。”她说，“她宁可死也没说出秘密，说明这东西必须由我亲手拿到。”
萧砚沉默一会儿，“我跟你去。”
“不行。”她立刻说，“你去了太显眼。你是萧家嫡子，半夜出现在沈府，明天全京城都会传。”
“那你说怎么办？”
“我自己去。”她说，“你让陈伯在外围接应就行。万一出事，也能有个照应。”
萧砚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放心你单独行动？”
“因为我是女人？”她挑眉。
“因为你总想一个人扛。”他说，“上次在火场也是这样，明明可以喊人，偏要自己冲进去。”
“那次我不是没事？”她笑了笑，“而且你不是来了？”
“我不想每次都靠‘刚好赶到’。”他说，“下次可能来不及。”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簪子，“可有些事，只能我去做。你是外人，进不了沈家祠堂地库。只有我，有资格在三更时分独自祭拜。”
“地库？”萧砚皱眉。
“密文说血启三更，门开一刻。”她说，“沈家祖训，每逢初一十五，真血脉者可于三更入祠，以血祭井，开启地库取族谱查看。这是老规矩，连沈夫人也不能拦。”
“你试过？”
“没。”她说，“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血脉，不敢冒险。但现在……我有母亲的铜片，又有簪中密钥，只要滴血验证，门就会开。”
萧砚盯着她，“如果里面不止有文件呢？”
“什么意思？”
“如果他们早就设好陷阱，就等你进去？”
“那我也得进。”她说，“这是我唯一的路。”
两人对视许久。最后萧砚开口，“我会让陈伯带人守在后巷。你一旦发现不对，立刻退出。”
“好。”她答应。
“还有。”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贴身带着。不是用来杀人的，是防身。”
她接过刀，藏进旗袍内侧的暗袋。
“萧砚。”她忽然叫他名字。
“嗯？”
“如果我今晚没回来……”
“你会回来。”他打断她，“我不接受别的可能。”
她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天黑得很快。晚饭后下起小雨，打在瓦片上沙沙响。萧砚坐在书房，手里拿着茶杯，一口没喝。陈伯进来时，他正在翻一本旧账本。
“少爷，马车准备好了。”陈伯低声说，“我带了三个可靠的人，都在后巷候着。”
“盯紧信号灯。”萧砚说，“绿灯亮，说明她进了祠堂；红灯亮，立刻冲进去。”
“明白。”
“记住，只救人，不恋战。”
陈伯点头，退出去。
萧砚放下账本，走到窗前。雨越下越大，院子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他看了眼怀表，十一点四十。
三更将至。
沈府后墙外，一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黑影。简凝穿着深色旗袍，外面罩了件黑色斗篷，头发用布包住。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轻轻敲了三下墙。
墙内传来轻微响动。一块砖被推开，露出缝隙。
她钻进去，砖块恢复原位。
园内寂静。她沿着熟悉的小路走，避开巡夜的家丁。祠堂在西北角，门口两盏白灯笼挂着。她走近时，守门的老仆抬头看了眼。
“大小姐？这么晚了……”
“奉母命祭祖。”她声音平静，“今日月圆，该查族谱了。”
老仆迟疑，“可夫人没交代……”
“我是沈家血脉，三更开库，合乎祖制。”她说，“你要拦我？”
老仆低下头，“奴才不敢。”
她迈步进去。穿过前殿，来到后井。井旁有一块石碑，刻着“血祭之位”。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碑文中央。
片刻后，地面传来轻响。井口旁边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她取出随身的手电筒，往下照。台阶潮湿，墙壁长满霉斑。走到底，是一扇铁门，上面有个凹槽。
她拔下发簪，旋开底部，取出铜片嵌入。
咔哒。
门开了。
里面是个小室，四壁空荡，只有中央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檀木盒，盒子旁边有一张纸条。
她拿起纸条，展开看。
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终于来了，妹妹。”**
她猛地抬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
铁门正在缓缓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