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那位年幼的天子纠和执灯者竟有如此魄力，直接以老森人组织为突破口，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厉害、厉害。”灵隐边说边摇头赞叹道。
“但闻其详。”
“你和玄圆烧毁的《百官性述》，你觉得是帮助朝廷大员和王公贵族挽回了面子，却不知其实最重要的是为允贤挽回了面子。”
“什么？”
“因为当朝太子，就是老森人背后最大的金主。”
“这……”陆缺没想到连太子都能牵扯进来，如果这么说，那太子也就和佛门有关系了？
“这背后的牵扯太深，如果细究下去，恐怕影响允贤统治的稳定性。天子纠和执灯者的这一招，正是敲山震虎。让允贤明白，天子府和掌灯阁并非没有手段对付朝廷，如果允贤开战，最后必然两败俱伤。而焚毁《百官性述》，便是给允贤一次和平握手的机会，很明显，允贤笑纳了。朝中再也没有司天监取代点灯人的声音。”
“原来如此。”陆缺恍然大悟，长久以来一直凭借着前世对各种权谋剧的理解，在老森人一案中带领着玄圆老头在朝堂局势中狂奔，但终归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雾里看花。
灵隐虽然是个落魄王爷，但因为掌握的信息多，对朝堂的局势便看的更为透彻。
更重要的是，灵隐的政治敏锐性，丝毫不亚于自己，甚至说强于自己。
因为自己终究是局外人，甚至可以说是一枚聪明点的棋子。而灵隐，身为镇北王，允贤的弟弟，是名副其实的棋手。
看样子要想混得好，还是得依附于更有身份的人才行。
这根大粗腿，一定得牢牢的抱好。
二人沉默了一阵，又都觉得谈话意犹未尽。
“这处宅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陆缺思索了一下问道。
“那你可问对人了，对于这处宅院，我来之前可是专门做过功课的，了解的很。”灵隐笑道。
“了解的很，为什么还被抓了起来？”陆缺不解，脱口而出后又有些后悔，这不是戳中灵隐的痛处嘛。
灵隐丝毫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颇有深意的娓娓道来：“此处宅院，本为百年前昱朝太保赵霖的宅邸。”
“太保？”陆缺脑海中倒是记得这个官职，应该位置很高，但不记得是干什么的。
“是的，位列三公，是地位最高的三位大臣之一。”灵隐微微点头道。
“我对大昱官场不够了解，恕我问一下，这位太保，和内阁的官，哪个大？”陆缺想起了那日焚烧《百官性述》，在场的只有允贤帝和内阁六人，并未见什么三公。
“理论上说地位高于内阁，比内阁首辅还要高。一般来说，内阁首辅、节制边疆的大将军、帝师等做过突出贡献的人，都有可能在年老时升任三公。只不过，三公没有具体执掌的事务，为虚职，虽然地位超然，但没有实权。”
听灵隐这么一说，陆缺立刻心如明镜，这不就是某大主任、某协主席嘛。
“赵霖本是工部文臣，擅长奇淫技巧，据说当时与司天监交往甚密。后来东海事变，赵霖临危受命，担任节制临海四地的大将军，华丽转身为朝廷第一武将。赵霖在东海苦战接近十年，事变平息后，几乎彻底熬尽心力的赵霖返回邑都，担任太保一职。
赵霖虽为武将，却一直以文臣自居，所以这所宅邸的形制规格，都是按照最高级文臣宅邸所建造。”
陆缺不仅赞叹周自如有两把刷子，看的还是很准的。
“也许赵霖在东海杀戮太重的缘故，自从回到邑都，赵家本就单薄的人丁，竟然相继出事死亡，赵霖白发人送黑发人，孤苦伶仃。当时的皇帝武嘉帝，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赵霖，改姓为赵，也就是现在吏部尚书赵仲的先祖。”
陆缺恍然大悟，赵仲竟然也是皇室后裔，难怪能够把持吏部，原来是皇帝家的自己人。不过话说回来，一百年到现在已经很遥远了，允贤帝又刻薄寡恩，对赵仲应该也没什么情感可言。
“赵霖对于武嘉帝过继的儿子，并无什么感情。甚至在赵霖晚年，将这个儿子赶出了自己的居所，另立门户。当时坊间曾有传说，赵霖得胜归来后，功高震主，武嘉帝虽未明说，但朝中近臣深谙武嘉帝的想法，便用稳妥的方法，设计害死了赵霖家人。随后武嘉帝故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赵霖，继承他的功勋爵位，兜兜转转，又回到的帝王家本家。”
听到此处，陆缺的拳头忍不住握了起来。此法虽然高明，但也太过残忍心狠了，一个对朝廷赤胆忠心立下大功的重臣，怎么可以这样做！
不过灵隐，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种秘闻都对我说，不太好吧。
灵隐仿佛看穿了陆缺的想法似的，接着说道：“这也仅是我听到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只有允贤知道，我没权力去看那些深宫档案。”
“赵霖死后，武嘉帝下旨对其厚葬，奇怪的是所谓所谓厚葬，朝中大臣并没有多少人参与，反而是司天监的术士先行来到府邸。”
“这就很奇异了。”陆缺接着灵隐的话锋说道。
“是的。有一种说法，赵霖被镇压在了这座宅子里，他的坟墓是一座衣冠冢。”
“镇压？”陆缺想到这几处宅子里的布置，巨大的石碾、火红的花树、怪兽马、白骨虎、还有迷榖树，确实有点像镇压的法阵。
“此术名为【五瑞献锁机】，用“龙”、“凤”、“龟”、“麟”、“虎”五种祥瑞，封锁住邪魔妖兽。只不过司天监使用的不是真正的祥瑞，而是五种祥瑞的替代品。你在这院子里经历一圈，应该都能猜到了吧。”
“是。第一个遇到的石碾，形式如龟，上面所布裂痕，就是龟甲；第二个遇到火红花树，妖冶红艳，代表着火凤凰；第三个院子遇到的两个怪兽，一个是马，代表麒麟，另一个是白骨聚集而成的虎；最后的院落里，迷榖树是龙吗？”
“前四个你都说的很对。但迷榖树不代表龙，我们掉落的这井，名为伏龙井，代表龙。迷榖树是整个法阵的阵眼，既巩固着这法阵的稳定，又汲取着法阵的能量，也正因如此，才得以化为人形，施展幻术，将误入此宅或者前来盗窃的人，一一封锁在此，变为傀儡。”
“那想必，这处宅院之灵，法术已经非同一般了。”
“如你所见，十分强大。整个宅院，几乎相当于一件神器的了。也正因为此，奸人将我所害，把我困在了这里。”
没想到这一处破败宅邸的渊源和灵异都如此复杂，想必定是因为灵隐过于强大，才将其困在此处。陆缺不禁心生一阵悲凉，如此一来，强大的灵隐都无可奈何，自己和周自如又该怎样从此地逃生呢？
陆缺的心思自然逃不过灵隐的眼睛，但灵隐此刻并不想给陆缺增加太多压力，以免他心绪崩溃，赶忙话锋一转，说道：“聊得也不少了，睡吧，明日我们三个好好商量，想想出去的对策。”
“好。”陆缺不假思索的回答。
闭上眼睛，没过多久旁边便传来灵隐的鼾声大作。
不愧是领导，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灵隐身为王爷，撑的应该是一艘航空母舰，说睡立刻就睡着。
陆缺稳定了下心神，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陆缺的眼前光线一闪一闪，如同夏日午后的阳光穿过零碎的叶片，微风吹拂，叶片的影子在眼皮翻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