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公安局审讯中心,灯火通明。
常务副局长陈亮亲自坐镇,他换上了一身便装,但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比穿着警服时更甚。
他知道对付巴山河这种混迹江湖多年,几进几出的老油子,常规的审讯方法很难奏效,必须施加足够的压力。
巴山河及其主要手下被分别关押在相隔甚远,完全隔音的审讯室。
陈亮安排不同的审讯员,对他们传递经过精心设计的信息。
一方面对巴山河的小弟说道:“你大哥巴山河可都说了,说这次闹事是你挑的头。”
另一方面则是对巴山河说道:“你小弟都交代了,说你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钱跑路,他们都是被利用的。”
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在不断重复的单独提审中,让这些本就因被抓而惶惶不安的人心里更加害怕。
猜忌,自保的念头开始滋生。
他们的审讯室没有窗户,灯光永远惨白明亮,不分昼夜。
嫌疑人的作息被彻底打乱,困倦到极致时被提审,稍有迷糊就被严厉的讯问惊醒。
审讯员轮番上阵,问题反复纠缠,从案发细节到个人经历,从家庭情况到社会关系,事无巨细。
不允许长时间沉默,必须不断说话,思考,回应。
这种持续的高强度心理对抗和生理疲劳,迅速消耗着他们的精力与意志。
巴山河还能勉强支撑,但他手下那几个心理素质稍差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回答问题颠三倒四。
针对一些看似与本案无关,但可能暴露其他问题以及能够击穿他们心理防线的小事,进行近乎偏执的细节追问。
“你说你案发时在劝架?”
“劝架为什么手里拿着甩棍?”
“甩棍哪来的?”
“型号?”
“长度?”
“谁提供的?”
“之前用过几次?”
“上一次用是什么时候?”
“打了谁?”
“对方伤情如何?”
“赔偿了吗?”
“你说你不认识对方那些人?”
“不认识为什么冲突时你喊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外号?”
“秃鹫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个外号?”
“你们以前在哪见过?有什么过节?”
任何一个细微的矛盾或含糊之处,都会被抓住无限放大,反复诘问,要求做出合理解释。
这种对记忆力的极端压榨和对逻辑链条的苛刻要求,让嫌疑人疲于应付,精神高度紧张,生怕说错一个字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为了摆脱某个问题的纠缠,他们往往不得不吐露更多其他信息,从而暴露出更大的破绽。
陈亮亲自挑选了巴山河手下那个最年轻,看起来意志最不坚定,审讯中多次提及家人的马仔进行重点突破。
在一个对方因熬鹰而精神濒临崩溃的深夜,陈亮单独坐在了他对面,没有大声呵斥。
只是用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反复提及他的父母以及他家里的姐妹。
“你妈知道你在这里吗?她要是知道她儿子因为在夜总会打群架被抓,可能还要坐牢,她会不会哭晕过去?”
“你想想,要是你妹妹去这种地方玩,被人这样围着打,你会怎么想?”
“你们打架的时候,砸烂的东西,吓跑的人,那些损失,背后是多少个家庭的积蓄和希望?”
“你们挥棍子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闪过哪怕一秒钟,想想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儿女?”
这种持续的聚焦于亲情和最基本道德感的拷问,对于这个本就心理濒临崩溃的年轻人来说,比任何恐吓都更有效。
这位小弟先是沉默,然后开始哭泣,最后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个人崩溃,供出的线索和细节就会成为攻陷下一个人的利器。
在熬鹰的疲惫和分化瓦解的猜忌以及情感良知的反复拷问下,堡垒从最薄弱处开始坍塌。
那个最年轻的马仔,在嚎啕大哭后,不仅交代了当晚受巴山河手下指使,故意制造冲突并引发火拼的全部经过。
更是在一种近乎忏悔的癫狂状态中,开始颠三倒四地回忆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坏事。
从偷邻居家的水果,往女同学书包里放毛毛虫,到后来跟着巴山河欺行霸市,敲诈小商贩。
甚至包括小时候偷亲女同学,往讨厌的女老师杯子里吐口水这种极其琐碎的龌龊事……
就差说八国联军是他带进来的,圆明园也是他烧的了……
这些口供被迅速整理,成为攻击其他同伙心理防线的弹药。
在确凿的同伙指认和大量矛盾细节面前,巴山河手下其他人也陆续扛不住了,开始补充更多细节,并互相揭发。
最后,轮到了主心骨巴山河本人。
他面对的不再是模糊的指控,而是同伙清晰具体的指证。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那群兔崽子还真是卖的干净!
让他都没啥能立功的爆料了……
巴山河知道再硬扛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那些手下为了减刑,说不定会把更多脏水泼到他一个人身上。
巴山河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灰败,哑着嗓子开始交代。
他承认了受人指使制造事端,也承认了管理夜总会日常安保和特殊事务。
而随着审讯的深入,更令人发指的黑暗被揭露出来。
巴山河神情麻木,精神极度疲惫的说道:“夜总会里那些陪酒的跳舞的女孩子,一大半……不是正规招来的。”
“是……是通过一些中间人,从云贵川那边……弄过来的。”
“有些是家里穷,被爹妈卖了,有些是被骗说来找好工作……”
陈亮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凶狠道:“弄过来?具体怎么回事?说清楚!”
“中间人是谁?”
“怎么交接的?那些女孩什么状态?”
巴山河交代了几个模糊的中间人外号和联系方式,并承认这些女孩被控制得很严。
她们的身份证被扣,行动受限,赚的钱绝大部分被抽走,稍有不从就会挨打挨饿,甚至被威胁要伤害其家人。
“还有一小半是……是本地或者周边的大学生。”
“她们……大多是被高薪兼职,模特招募或者结交成功人士的广告骗来的。”
“来了以后,会被哄着拍一些……比较暴露的照片,或者灌醉了拍些视频,身份证也被扣下。”
“有了这些把柄,她们就不敢轻易离开了,也不敢报警。”
陈亮的手指在审讯桌上轻轻敲击,然后强压着怒火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用这些卑鄙下流的手段,控制这些女孩子,强迫她们在夜总会里卖笑,甚至可能从事不正当服务?”
巴山河默认了,一方面是他不说,有的是人说,死扛着没意义,另一方面则是他也确实扛不住了。
“夜总会的法人代表是谁?”
巴山河的回答让人心寒道:“法人……是一个我们哄骗进来的大学生,叫林倩。”
“薇姐……紫薇说用学生当法人,看起来干净,万一出事也好推脱……实际负责人和老板,当然是紫薇,所有大事都是她拿主意,钱也大部分是她和后面的人分。”
“混账!!!”
一直冷静审讯的陈亮,此刻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陈亮指着巴山河,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道:“巴山河!你们这群人渣!听听你们干的这些事!”
“拐卖妇女!控制人身自由!”
“胁迫大学生!扣身份证!”
“拍果照威胁!”
“还他妈找个无辜的学生当替罪羊!”
陈亮胸膛剧烈起伏,厉声斥问道:“你们在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那些被你们拐来的女孩,她们也是爹生娘养,是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
“那些被骗的大学生,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你们这群畜生拖进泥潭?!”
“你们自己难道就没有父母?!”
“没有姐妹?!”
“你们的良心他妈的是被狗吃了吗?!”
陈亮的怒吼在审讯室里回荡,巴山河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彻底瘫软在椅子上,头埋得更低。
“利用人的弱点,践踏人的尊严,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你们赚钱和玩弄的工具!”
“这种行径,跟那些贩毒害得人家破人亡的毒贩有什么区别?!”
“不,你们更下作!更卑劣!”
“像你们这种人,枪毙一万次都他妈是轻的!死有余辜!”
陈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神中的寒意丝毫未减。
他知道巴山河的这份供词,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治安案件或商业纠纷范畴。
“把笔录做扎实,所有细节反复核对!”
陈亮对旁边的书记员和参与审讯的干警沉声吩咐,随即拿起内部电话汇报道:“马局,我是陈亮。”
“天堂夜总会案子有重大突破,涉及拐卖妇女,胁迫他人等严重罪行,主要嫌疑人已招供,指向明确。”
“我建议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部署下一步抓捕和侦查行动,同时……向市委通报相关情况。”
电话那头,马富强的声音同样严肃道:“知道了,我马上安排。”
“另外,徐市长那边,我亲自汇报。”
陈亮挂断电话,看向审讯记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眼神冰冷。
真特么畜生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