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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光尚未完全驱散易北河上的浓雾,顾愔便已起身。集体宿舍里鼾声、梦呓和咳嗽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隔夜的汗臭与劣质烟草的残余气息。他在盥洗室昏黄的灯光下,用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仔细擦洗,并再次检查了脸上的伪装。那道浅疤和微调的颧骨线条必须毫无破绽。然后,他换上了那套代表b区身份的灰色连体防护服。料子坚韧而冰冷,像是第二层皮肤,又像是一套无形的枷锁。胸口的工号牌“b7-Aux-11”以僵硬的字体绣在左胸,像一块小小的、冰冷的墓碑,宣告着“鲁道夫·舒斯特”这个身份,正式踏入了一片被更高浓度的p能量与更深沉的秘密所笼罩的领域。

通往b区的道路仿佛是一条界限分明的鸿沟。越靠近那片被高墙电网环绕的区域,空气中那股甜腻锐利的p能量气味就越发浓烈,甚至让口腔黏膜都感到微微的刺痛。检查站比外围森严数倍。穿着黑色制服、袖口带有银边鹰徽的内部安全部人员取代了普通的工厂保安,他们的眼神如同探针,冰冷而缺乏情感。

顾愔递上那张盖着蓝印的通行条,一名守卫仔细核对着上面的编号和他的临时身份证明,另一名则手持一个发出低沉嗡鸣的、带有多根传感天线的仪器,在他身上来回扫描。仪器的灯光在他腰间和背部几个位置短暂地闪烁了几下——那是吉尔伽美什拳套和二段跳魔力回路融入身体后残留的、极其微弱的非本世界能量特征,幸好仪器似乎将其归类为“无害金属残留”或“个人体质异常”,并未报警,但守卫冰冷的目光依旧在他过于平静的脸上停留了额外的几秒。顾愔配合地抬起手臂,目光低垂,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底层工人踏入重要区域时该有的、混杂着紧张与茫然的拘谨。

踏入b-7区辅助维修仓库的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间异常高大、空旷,巨大的穹顶隐没在上方一片永恒的昏黄之中,只有几排如同垂死星辰般的防爆灯,投下有限而黯淡的光晕,仿佛连光线都被这里弥漫的、粘稠而沉重的无形物质所吸收、吞噬。空气中那股p能量的底味几乎凝成实质,浓烈得让人头皮发麻,它混合着高级绝缘漆的化学气味、过热金属散发的焦糊味,以及一种……类似臭氧被高能电离后产生的、带着金属腥气的特殊味道,吸入肺中,带来一种细微却持续的灼烧感。

巨大的、直达屋顶的深灰色金属货架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密集地排列着,上面分门别类地码放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零件、缠绕着能量导管的线圈、封装在厚重铅灰色外壳内的不明装置,以及更多贴着醒目黄色骷髅头或红色闪电标识的密封箱。许多物品表面都隐隐透出不祥的幽绿磷光,在昏暗中如同鬼火般闪烁,无声地诉说着危险。

老格哈德,那个如同仓库本身一样沉默、古旧且仿佛布满锈迹的主管,就在仓库入口旁一个用废旧隔板勉强围出的小办公室里。顾愔报到时,他只是从一堆泛黄破损的记录本中抬起浑浊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刚刚入库、编号为b7-Aux-11的普通工具。

他用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金属的嗓音,重复了弗兰茨早已强调过的铁律——绝对服从、严守秘密、目光远离红色警戒线——然后便用枯瘦的手指,指向角落里一堆沾满了黑绿色凝固冷却液和金属碎屑、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旧扳手、校准器和传动齿轮。“把这些,清理干净,分类,登记。” 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吩咐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哇哦,真是‘大材小用’!我们费尽心思,又是贿赂又是伪装,钻进这鬼地方,就是为了当个擦锈除污的清洁杂役?”】 石中剑在他意识里不满地嗡鸣,剑魂有些烦躁。

‘观察,适应,等待。’ 顾愔平静地回应,如同磐石。他没有流露出丝毫失望或不满,默默地找来强效清洗剂、粗糙的抹布、细砂纸和保养用的轻质机油,在一个靠近通风管道、光线稍好但噪音更大的角落工作台前坐下,开始了这项看似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

他没有像其他老油条工人那样只做表面功夫,而是将每一件工具都视作独立的个体。可拆卸的,便小心拆开,用细针清理缝隙里的污垢;有锈蚀的,用砂纸和油石一点点打磨,恢复其原本的金属光泽;甚至,凭借着他那稳定得超越凡人、且在多个世界历练中积累的对物质结构与力学平衡的隐性理解,他的手指在擦拭过程中,会以一种极其微妙、几乎无法察觉的力道和角度,去感受和矫正那些因长期不当使用或磕碰而产生的、肉眼难以发现的微小形变或应力集中点。经他手清理保养过的工具,不仅外观光洁如新,握在手中的平衡感、转动的顺滑度,都隐隐提升了一个难以言说却真实存在的档次。

起初,仓库里另外几个隶属于辅助维修组的工人,对这个沉默寡言、一来就被打发去干最脏最累活计的新人并不在意。

他们大多是些年纪偏大、眼神浑浊、或因伤病、性格等原因从一线退下来的老技工,脸上带着一种被漫长岁月和枯燥重复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深深麻木。他们机械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彼此间也少有交流,休息时便聚在仓库另一个角落,就着配给的黑面包和代用咖啡,沉默地吞咽,或者望着某个闪烁着磷光的零件发呆。

但几天之后,一个负责日常设备巡检的技工,无意中从顾愔清理好的那堆工具里拿起一把角度扳手使用后,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讶异,他下意识地掂了掂扳手,又仔细看了看其关节处,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使用完毕后,将其放回了原处,但之后他再来领取工具时,目光会偶尔扫过顾愔工作的角落。

日子就在这种重复的清理、搬运、登记造册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顾愔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初期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他不多言,不打听,不与其他工人套近乎,只专注于手头被指派的任务,同时却将所有的感官如同精密雷达般全力开启,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个仓库、关于b区运作模式的一切信息。

他观察到,仓库的运作遵循着一种极其严格、近乎刻板的流程。任何物品的取用,哪怕是一包标准螺丝钉或一卷绝缘胶带,都需要经过繁琐的纸质登记和至少两级(组长弗兰茨和老格哈德)的签字批准。穿着不同颜色条纹防护服(代表不同专业和权限等级)的技术员和工程师们来去匆匆,他们拿着带有复杂编号的领料单,与老格哈德或当值的辅助工交涉时,使用的术语晦涩难懂,充斥着“λ波导管”、“相位同步器”、“非线性谐振阻尼”之类的技术黑话,语调急促而充满压力。

但顾愔凭借其强大的学习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结合那些零件的形状、材质和流向来推断,逐渐能听懂一些关键片段——“三号反应堆的谐振频率又不稳定了”、“核心能量导管的过载结晶速度超预期”、“下次维护必须提高β波段的生物屏蔽等级”……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慢慢拼凑出“特殊项目部”所进行研究的大致轮廓——一种极其强大且不稳定的p能量应用,似乎与某种“反应堆”和“生物”影响相关。

他也更加留意老格哈德。这个老人仿佛本身就是仓库的一个活动部件,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能毫不迟疑地报出任何一个偏僻货架顶层某个生锈铁盒里的备用垫圈型号和剩余数量。

顾愔注意到,每当有贴着特定编号(通常以“Sp-”开头,并带有红色点标记)的元件从核心区域送来,或者被领走时,老格哈德记录时那枯瘦的手指会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浑浊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神色,像是担忧,又像是……某种深藏的恐惧。他似乎对仓库里所有工具的状态都有一种本能的感知。有一次,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满头大汗地跑来,抱怨领到的手动液压校正器在精密微调时存在无法消除的回差,严重影响了他对某个敏感阀门的校准工作。

老格哈德默默听完,踱步到顾愔刚刚整理好的工具架前,看也没看,直接从那堆光洁如新的工具中精准地抽出了一把型号相同、但经过顾愔精心保养矫正过的校正器,递了过去。年轻技术员将信将疑地试用后,脸上的焦躁瞬间被惊讶取代,他抬头看了顾愔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之前的漠视和轻视,明显淡化了许多。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他进入b-7区大约一周半后。一台用于检测p能量回路稳定性和波形输出的精密示波器——型号是帝国自产的“雷神-IV型”,价值不菲——被两名脸色难看的技术员送了进来,故障标签上写着:“波形显示严重失真,基线持续漂移,无法校准”。

这是辅助维修组权限内能接触到的、最复杂和昂贵的设备之一。按照规定,他们只能进行最基础的外观检查、接口清洁和标准功能模块的替换,严禁任何形式的深度拆解和涉及核心电路的维修。

负责检修的是辅助组里资历最老、技术也最好的技工,一个名叫卡尔、头发稀疏、总戴着套袖的男人。他显然知道这设备的贵重和棘手,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按照规程,更换了所有可能出问题的标准插拔模块,清洁了所有接口,但屏幕上那扭曲抖动、如同痉挛般的波形和不断上下移动的基线,没有丝毫改善。卡尔嘴里嘟囔着,声音带着沮丧和一丝惶恐:“完了,完了……肯定是核心采样模块或者前置放大器坏了,这玩意儿是密封的,咱们没权限动,得打报告送出去修……这流程至少半个月,上面肯定要追责……”

老格哈德闻讯从他那小办公室里走出来,皱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看着工作台上那台闪烁着异常光芒的昂贵仪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设备送出去维修,不仅意味着漫长的等待和繁琐的官僚流程,更直接反映了他这个主管的管理不力,甚至可能引来内部安全部的质询——任何非常规的设备送修,都可能被怀疑存在人为破坏或泄密风险。

仓库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其他辅助工都下意识地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偷偷关注着这边,眼神里带着事不关己的庆幸和一丝兔死狐悲的忧虑。

顾愔正在不远处,按照清单清点一批新送来的、用于高能环境下的特种陶瓷绝缘垫片。他看似全神贯注,实则早已将卡尔检修的整个过程、设备的故障现象,以及那些焦急的低声讨论,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凭借在第一个高科技机械末世世界接触过的、远比这“雷神-IV型”先进和复杂的多维探测仪器的模糊记忆,以及石中剑对能量流动那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断。

【“嘿,注意力集中!那铁壳子玩意儿内部,靠近能量信号输入端口的地方,有一小片区域的能量回路不对劲!”】 石中剑在他意识中突然发出警示,它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了仪器的金属外壳。【“不是硬件烧了,是……嗯,像是被某种高强度的、带着杂质的能量反复冲击,导致回路局部‘磁化’了,能量流过那里就像水流过淤塞的河道,能不扭曲吗?清理一下那‘淤积’就好,不过需要点特殊的‘震荡’手法,蛮力可不行。”】

顾愔目光微闪。他放下手中的垫片,走到堆放待报废零件和工具的杂物区,那里有一些从各种设备上拆下来的、无法修复或型号淘汰的零碎部件。他假装寻找合适的包装材料,手指在一堆废弃的电路板和线圈中快速而隐蔽地翻检着。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一个从老式通讯器上拆下来的、功能完好的压电陶瓷发声器,以及一小段极其纤细的高导率银线。

然后,他转向脸色铁青的老格哈德和满头大汗的卡尔,用那种符合鲁道夫·舒斯特身份的、略带迟疑但足够清晰的语气开口说道:

“格哈德先生,卡尔先生……我以前在但泽的旧船厂,见过类似的老式示波器出过这种问题。”他刻意将问题归结于“老式”和“旧经验”,以降低敏感性,“有时候……不是核心模块坏了,可能是输入回路附近,因为……呃……强能量干扰,产生了某种……‘残留磁性’,影响了信号。也许……可以试试用一个特定的频率轻微震荡一下那个区域,说不定能……‘消磁’?”

他的话说得磕磕绊绊,尽量显得像是底层工人凭借模糊经验的大胆猜测,而非精准的技术判断。

老格哈德和卡尔同时一愣,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卡尔下意识地反驳:“胡说!‘雷神-IV’有完善的屏蔽!怎么可能……”

但老格哈德抬手制止了他。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愔,又看了看工作台上那台令人头疼的仪器,再联想到之前那些被顾愔保养得异常好用的工具,以及年轻技术员那惊讶的眼神。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以及一种长期在底层挣扎中锻炼出的、对“异常”和“可能性”的直觉,让他做出了决定。

“……你需要什么?” 老格哈德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慎。

顾愔展示了一下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压电陶瓷片和银线:“就这个,接上它自带的校准信号源,给我五分钟,靠近输入端口试试。如果不行,再送修也不迟。”

仓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怀疑、好奇和一丝看戏的意味。卡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

在老格哈德默许的注视下,顾愔走到工作台前。他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每一步都精准而稳定。他避开主要电路,将压电陶瓷片用银线连接到示波器一个不常用的测试点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似随意地将手指搭在仪器外壳靠近输入端口的一个特定位置。

【“对,就是这里!本大爷来‘按摩’一下!”】 石中剑在他意识中兴奋地低语。

顾愔暗中调动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伪装的灵能(在这个世界感知中更像是一种生物电或特殊体质),混合着石中剑引导出的、一种针对能量“淤积”的特有震荡频率,透过指尖,如同水银泻地般,精准地注入那个被“磁化”的节点。

一秒,两秒……屏幕上扭曲的波形似乎毫无变化。卡尔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讥诮。老格哈德的眉头皱得更紧。

第三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失败的时候,屏幕上那疯狂抖动的波形猛地一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捋过,剧烈的失真和毛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上下漂移的基线也如同被钉住一般,稳稳地回归了屏幕中央的位置,显示出一条清晰、稳定、标准的校准方波!

整个仓库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仪器本身发出的、微弱的电子嗡鸣声,以及远处核心车间隐隐传来的、永恒不变的低沉轰鸣。

卡尔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周围那些原本事不关己的辅助工,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顾愔和那台恢复正常的示波器之间来回移动。

老格哈德缓缓走到工作台前,仔细盯着屏幕上那稳定无比的波形,看了足足十几秒钟。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顾愔。这一次,他浑浊的眼睛里,那层麻木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一闪而逝的……希望?

他没有表扬,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用他那特有的、沙哑而平淡的语调,对卡尔说:“记录下来,设备故障已排除,原因……归类为未知信号干扰导致的临时性异常,现已恢复。”

然后,他转向顾愔,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下达了新的指令:“舒斯特,从明天起,你跟着卡尔,学习处理b级权限以下的常规仪器故障申报。那些扳手,交给汉斯去清理。”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仓库里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沉默的新人“鲁道夫·舒斯特”,仅仅用了不到两周时间,就已经用他那种不起眼却实实在在的能力,在这片充斥着p能量、秘密与危险的区域,撬开了一道缝隙,站稳了脚跟。而潜藏在暗处的目光,无论是来自管理者,还是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想必也已经开始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老格哈德的指令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涟漪虽不剧烈,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顾愔(鲁道夫)在b-7区的境遇。摆脱了无尽的清洁杂役,他开始跟随卡尔处理那些申报上来的、五花八门的设备故障。

从读数飘忽的压力传感器,到响应迟滞的机械臂控制阀,再到信号时断时续的内部通讯器。这些设备大多属于b级甚至c级权限,不涉及最核心的p能量调控,但却是维持庞大仓库乃至部分外围车间运转的毛细血管。

卡尔起初对这个凭借“运气”和“土方”上位的年轻人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严格按照规程指导,言语简短,带着老技工对“野路子”固有的不信任。但顾愔的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很快让他闭上了嘴,并将那点嫉妒转化为了混杂着佩服的复杂情绪。

顾愔从不质疑卡尔的权威,总是先严格按照标准流程检查,只有在常规方法无效时,才会提出一些看似基于“过去经验”的、迂回而巧妙的解决方案。他拆卸螺丝的顺序、测量间隙的手法、焊接线路时的稳定,都透露出一种远超其年龄和“劳工”身份的娴熟与精准,仿佛他的神经系统是直接与精密的校准仪器相连。

更重要的是,他修复设备的速度和成功率极高。许多在卡尔看来需要申请更换备件、甚至打报告送修的“疑难杂症”,到了顾愔手中,往往能通过一些意想不到的、低成本的方式“起死回生”。他有时会利用废弃零件拼凑出替代品,性能甚至比原装货更稳定;有时则是在调试时,用手指长时间按压某个特定元件或电路节点,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祈祷,而设备就在这种看似荒诞的举动中恢复了正常——只有顾愔自己知道,那是石中剑在引导他,用极其微弱的、伪装过的灵能震荡,抚平了材料内部的微观应力或清除了微不足道的能量淤塞。

【“左边第三个电阻,对,就那个黑乎乎的小家伙,内部有极细微的裂纹,导致热噪声飙升。用你的‘小电流’轻轻刺激它一下,让它内部的金属晶粒暂时‘愈合’……对,就这样!嘿,本大爷简直是能量领域的艺术大师!”】 石中剑乐此不疲地扮演着“幕后指导”的角色。

顾愔的“高效”很快带来了实际的好处。他经手修复的设备,为仓库,乃至依赖这些设备的其他部门,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维修经费。老格哈德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丝,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分配给顾愔的任务明显更具技术含量,偶尔甚至会让他协助登记一些贴着“Sp-”编号、但从核心区域送出来进行基础检测或报废处理的低级元件。通过这些元件的形态、材质和上面残留的、更加浓烈的p能量气息,顾愔对“特殊项目部”的研究方向有了更具体的猜测——那似乎是一种试图将高纯度p能量直接与生物神经系统进行高负荷链接的危险尝试。

当然,名声和关注度是一把双刃剑。他在底层工人中赢得了一些隐性的尊重,但也引来了更多的目光。小组长弗兰茨·鲍曼,那个依靠贿赂和关系上位的家伙,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混合着利用(顾愔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忌惮(担心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琢磨着如何从顾愔的能力中榨取更多好处)。弗兰茨开始有意无意地给他派一些超出辅助维修组常规权限的“私活”,比如帮某个相熟的技术员私下调试违规带入生活区的收音机,或者修复一些来路不明、但明显是黑市流通的小型电子设备。

顾愔心知肚明,这既是试探,也是拉拢,他谨慎地处理着,既不完全拒绝,也不过分张扬,维持着一种“有能力但守规矩”的模糊姿态。

更大的压力来自无形的监控。他隐约感觉到,在自己专注于维修工作时,偶尔会有穿着内部安全部制服的人影在仓库远处的通道口停留,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在他身上掠过。甚至有两次,当他处理那些带有“Sp-”编号的废弃元件时,老格哈德会罕见地离开他的小办公室,在不远处假装整理文件,实则是在密切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这个看似麻木的老人,其忠诚的底线和对秘密的守护本能,远比表面看上去要敏锐。

与此同时,关于反抗军“遗烬”的零星信息,也开始如同地下渗出的暗流,悄然传入他的耳中。工人们在休息间隙,会压低声音交换着真假难辨的传闻:某个偏远仓库的p能量废料储存点昨夜遭到袭击,守卫被打晕,废料被搬空;西区某个负责“统一意志”宣传的官员宅邸被人投掷了燃烧瓶;甚至有传言说,“遗烬”在帝国庞大的下水道系统中建立了秘密据点,像老鼠一样活动,时不时钻出来咬上帝国一口。这些消息大多模糊不清,且伴随着帝国方面更加严厉的搜查和宵禁,但那个蒙面枪手矫健精准的身影,以及那丝让顾愔感到熟悉的效率感,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契机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降临。顾愔刚完成一台老旧频谱分析仪的校准,正准备下班,弗兰茨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

“鲁道夫,手头活儿干完了?正好,有个紧急任务。”他搓着手,压低声音,“维修通道c-12区的照明和通风控制系统昨晚突然瘫痪了,那地方靠近废弃的旧冷却管道,又湿又黑,正规维修队嫌麻烦不肯立刻去,但按规定今晚必须恢复,不然明天上面检查,我们都要吃挂落。”

c-12区……顾愔脑中迅速调出b区的地图。那是一片几乎被遗弃的区域,靠近工厂边缘,与庞大的旧排水系统相连,平时很少有人前往。

“我看了故障代码,估计是主控制箱的备用电源模块老化,或者线路被老鼠咬断了。”弗兰茨塞给他一个工具包和一个带有微弱光源的身份识别牌,“你去看看,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回来报告,反正我们尽力了。记住,别乱跑,那地方结构复杂,走丢了可没人找你。”

顾愔接过工具包,心中警铃微作。这个任务本身并不算太异常,但弗兰茨闪烁的眼神和过于急促的语气,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是单纯的推诿麻烦,还是另有目的?

他没有表露任何疑虑,点了点头,拿起识别牌和工具包,走向那片位于b区边缘、灯光愈发昏暗的通道。

c-12区名副其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某种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取代了p能量的甜腻。仅有的应急灯投射出惨淡的光晕,在布满冷凝水珠的墙壁和管道上反射出扭曲的光影。脚下的金属格栅路面湿滑不堪,远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漏水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响,更添几分阴森。这里的寂静与b区主体部分的持续轰鸣形成鲜明对比,是一种死寂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静。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嵌在墙壁里的主控制箱。正如弗兰茨所料,外壳有明显的撬痕(并非动物所为,更像是工具痕迹),内部的备用电池模块不翼而飞,几条主线路被利落地剪断。这绝非自然老化或动物破坏,而是人为的、目的明确的破坏。

就在他蹲下身,准备检查线路断口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滴水声掩盖的金属摩擦声,从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里传来。那不是老鼠能制造出的声音。

顾愔瞬间屏住呼吸,关闭了工具包上的微弱光源,身体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贴附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灵能如同薄纱般在体内流转,强化着他的感官。吉尔伽美什拳套融合带来的肉体力量在四肢百骸中蓄势待发,二段跳的魔力回路也在脚底微微发热。

他听到了压抑的、带着急促喘息的人声,从黑暗深处隐约飘来:

“……信号……确认中断……必须……在换岗前……”

“……‘渡鸦’拿到东西了吗?……”

“……警卫巡逻路线变了……西侧出口被临时封锁……”

“……走三号排水管……老路线……”

“遗烬”!顾愔心中一动。他们竟然真的利用这片废弃区域作为活动通道!而且听起来,他们刚刚完成了一次行动,正在撤离。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阴影向前移动,如同融入了这片黑暗。石中剑在他意识中保持着沉默,但一种微弱的能量感应指向了前方——那里有活人的生物电场,以及……一丝非常淡、却被剑魂敏锐捕捉到的、熟悉的能量残留,类似于那天在码头仓库,蒙面枪手行动时留下的、那种高效而精准的力量波动。

转过一个弯角,前方景象映入眼帘。在一条通往巨大圆形排水管道的岔路口,三个穿着深色、湿漉漉防水服的人影正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人身材纤细,动作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正半跪在地上,快速检查着一个防水背包。另一人靠在管道口警戒,手中握着一把改装过的、带有消音器的手枪。第三人则显得有些焦躁,不断看向来时的方向。

就在顾愔观察的瞬间,那个警戒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顾愔藏身的阴影!同时,他手中的枪口已然抬起。

“谁?!” 低沉而充满警惕的喝问在寂静的通道中炸响。

暴露了!

顾愔大脑飞速运转。是立刻表明身份(哪个身份?),还是转身逃离?或者……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那个半跪在地上的纤细身影站了起来,抬手按下了警戒同伴的枪口。她(从身形判断)转过头,看向顾愔的方向。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双在昏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以及脸上似乎覆盖着某种面罩。

一个略带沙哑,但清晰冷静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等等……别紧张。我认得他。”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在顾愔伪装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

“b-7区的‘巧手’鲁道夫……或者说,那天在码头仓库,没有被吓破胆的‘旁观者’?”

顾愔心中一震。是她!那个蒙面枪手!她不仅认出了他劳工的伪装身份,还直接点破了他们在码头仓库的初次(对他而言是第二次)遭遇!

空气仿佛凝固了。滴答的水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黑暗中无声交汇的目光,构成了一幅危险的静止画面。顾愔知道,他站在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下一步的回应,将直接决定他与这个世界的反抗势力“遗烬”,是成为敌人,还是……潜在的盟友。

他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用鲁道夫·舒斯特那略带拘谨,但此刻异常镇定的声音回答道:

“我只是个修理工……奉命来检查照明故障。至于码头的事,我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