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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森的夜晚,是被工业强光玷污的白昼。工厂区上空,巨大的探照灯柱如同冰冷的巨剑,蛮横地撕开被烟尘和化学废气染成病态橘红色的天幕,无情地审视着这片永动机般轰鸣的钢铁领土。空气稠密得几乎能咀嚼出味道——燃煤的硫磺、熔融金属的灼热腥气、p能量那甜腻中带着金属锋锐感的独特气息,还有从工人聚居区飘来的、劣质烟草、勾兑酒精和十二人一间宿舍无法散发的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属于底层的绝望。

顾愔回到了他那位于工厂边缘、由旧仓库改造的三层集体宿舍。房间狭小逼仄,挤着十二张锈迹斑斑、随时可能散架的铁架床。墙壁上糊着早已泛黄、印有模糊机器和元帅坚毅侧脸轮廓的宣传画,边角卷曲,露出下面霉斑与污渍交织的底色。唯一的窗户正对着厂区,即使深夜,那永不熄灭的熔炉火光也将扭曲跳动的影子投射进来,伴随着永无止境的、仿佛巨兽喘息般的低沉轰鸣,震得床板都在微微颤抖。

他坐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下铺,借着从窗户透入的、被污染的光线,以及一盏用废弃炮弹壳和偷接的电线勉强改造的小台灯,摊开一本封面磨损、散发着霉味的《基础机械原理》。但这只是伪装。他的指尖,正蘸着一点点从医务室“借”来的凡士林,混合着碾碎的木炭粉和从废弃橡胶垫上刮下的细微粉末,在脸颊侧面和颧骨下缘极其小心地试验着阴影效果。这过程需要耐心和精准,如同在脸上进行微雕。

‘骨骼结构是根源,无法改变。但光影和皮肤质感可以欺骗眼睛。’ 他在脑中交流。

【“哎呀呀,我们伟大的穿梭者现在改行当化妆师了?用凡士林和垃圾堆里的宝贝对抗整个帝国的审查系统?不得不说,这创意……挺别致的。”】 石中剑的意识传来,【“想当年,我砍的都是圣杯骑士,现在居然要陪你玩这种泥巴游戏……”】

‘闭嘴。或者你想被治安军发现,然后回炉铸成铁锹?’ 顾愔冷静地回应,手下动作丝毫未停。‘需要制造一种视觉上的‘错位’,让观察者下意识地觉得不同。左脸的‘伪伤疤’是关键,必须看起来像是年轻时被碎玻璃或者机器碎片划伤留下的浅痕,与那种象征荣誉的决斗伤疤有本质区别。’

【“本质区别?我看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伤疤能吓唬人,你的伤疤只会让人怀疑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垃圾堆里摔了个狗吃屎!”】 石中剑继续吐槽,但意识深处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鬼地方空气都是毒的,你确定这些东西抹在脸上不会烂掉?”】

‘权衡之下,这是必要的风险。’ 顾愔的目光扫过房间。对面铺位的老汉斯正就着冷水啃着干硬得像砖头的黑麦面包,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仿佛地狱入口般的炉火;角落里两个年轻工人在低声交换着关于配给站新来的那个金发女工作人员的下流想象;更远处,有人已经鼾声如雷,夹杂着断续的咳嗽。在这里,每个人都像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的骡马,无暇他顾。*‘昏暗和疲惫是我们最好的盟友。’

隐藏自身是第一步,而向上攀爬,则是获取信息、摆脱这泥潭的必经之路。但这绝非易事。信任,在这个高度警惕、人人自危的环境里,是比p能量核心更稀有的东西。

第二天,在充斥着金属切削噪音、p能量冷却液刺鼻气味和无处不在的金属粉尘的巨大车间里,顾愔更加专注于观察。他所在的这条“虎王”炮塔座圈铣削线,是厂里技术要求较高的环节。负责维护核心控制柜的老技工沃尔特,是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手指因长年接触油污和工具而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疤的人。

他技术扎实,是厂里的老人,但对那些集成度越来越高、充满了闪烁的磷光指示表和复杂能量回路的p能量驱动设备,明显有些力不从心。顾愔几次看到他对着摊开的、标注着奇异符号的电路图皱眉,嘴里喃喃咒骂着“这该死的新玩意儿”、“这见鬼的磷火!”

机会在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下午降临。一台主铣床的p能量稳压单元突然发出刺耳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尖鸣,控制面板上代表能量流稳定性的指示器疯狂跳动,淡绿色的、带着粘稠感的能量弧光从接线柱的缝隙中迸射出来,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更浓烈的、如同臭氧混合着腐烂水果的怪异气味。

周围的工人像受惊的兔子般向后跳开,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见过被这种失控能量弧光灼伤的同伴,那伤口极难愈合,且会留下诡异的、仿佛在皮下隐隐发光的疤痕,没人想变成那样。

沃尔特提着工具箱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头瞬间布满汗珠,脸色煞白。他尝试了几次标准复位程序,但警报声依旧,能量弧光反而有加剧的趋势,甚至溅射到附近的金属外壳上,留下焦黑的痕迹。监工施密特的怒吼声从车间另一端传来,压过了机器的噪音:“沃尔特!你这老废物!生产线停了!耽误了进度,我们都得去东线挖战壕!或者把你塞进‘古斯塔夫’的炮膛里打出去!”

就在沃尔特手足无措、几乎要放弃时,顾愔走上前。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步伐稳定,声音在嘈杂中清晰地传入沃尔特耳中:“沃尔特先生,可能是三号反馈回路的缓冲电容组击穿,引起了局部能量过载和反馈振荡。按照手册第七章的应急处理,可以先尝试手动切断c区备用线路,然后通过侧面的手动泄压阀缓慢释放蓄能单元的压力。”他的语气平静,不带丝毫炫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沃尔特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他看了看顾愔,又看了看那依旧在尖鸣、仿佛随时会爆炸的设备,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照顾愔指点的、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应急手册上的冷僻步骤操作起来。当他颤抖着手拧开那个很少使用的泄压阀时,一股带着浓烈异味的白色蒸汽喷出,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减弱,跳跃的弧光也渐渐平息。虽然问题根源还未找到,但最危险的状况被暂时控制住了。

施密特冲过来,先是照着沃尔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技工脸上,然后才用他那双因长期酗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顾愔:“鲁道夫·舒斯特?你……怎么会懂这个?”他记得这个新来的但泽人,力气大,话不多,干活还算利索。

顾愔微微低头,避开对方审视的目光,保持着一贯的谦逊:“在但泽的船厂维修过类似的……舰载能量调节器。只是些基础的应急处理,沃尔特先生一时着急,可能没想起来。”他将功劳轻轻推了回去。

这件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涟漪不大,但终究改变了某些东西。但信任并非一蹴而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沃尔特对顾愔的态度变得复杂。

他确实开始在一些小问题上征询顾愔的意见,顾愔也总能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但老技工眼中那份审视和距离感并未完全消失。他偶尔会旁敲侧击地询问顾愔在但泽的“具体”工作细节,或者对某些特定型号设备的“看法”,显然是在试探顾愔的底细。

顾愔的回答总是滴水不漏,引用一些公开的技术手册内容,或者用模糊的“老师傅是这么教的”来搪塞,既展示了能力,又没暴露任何超出现有认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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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工休时间,沃尔特再次找到顾愔,递过来一支烟。这次,他的表情严肃了许多。

“舒斯特,”他吐着烟圈,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个聪明人,也有点真本事。但这年头,光有本事不够。”他指了指车间入口处,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眼神锐利的工厂保安正在例行巡逻。“没有根脚,来历不明,是最大的忌讳。汉斯把你弄进来,是看你力气大能干活,但要是因为你惹上麻烦……”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顾愔沉默着,等待下文。

沃尔特凑得更近,烟味几乎呛人:“汉斯那边……给你弄了个‘东西’。”他从油腻的工装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粗糙的纸片,迅速塞到顾愔手里。“拿着,藏好。万一……只是万一被盘查,拿出来顶一下。别指望它能让你通过正规检查,但对付一般的巡逻队或者低级管事,或许能蒙混过去。”

顾愔展开纸片。这是一张伪造的临时身份证明(behelfsm??iger Ausweis),上面潦草地写着“鲁道夫·舒斯特”的名字,出生地是但泽,职业为“熟练工人”,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某个下级行政机构的印章,以及汉斯那歪歪扭扭的签名作为“担保人”。做工粗糙,照片也只是顾愔提供的那张经过伪装的证件照的廉价翻印。但这张纸,在这个没有合法身份就如同裸奔的世界里,无疑是一层薄薄的、却至关重要的遮羞布。

【“哇哦!一张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破纸!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通行证?好吧,总比没有强,至少擦眼泪应该够用?”】 石中剑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这是汉斯为了自保的投资。他怕我这个‘黑工’出事牵连到他。’ 顾愔冷静地分析,将纸片仔细折好,放入贴身口袋。‘但这确实降低了我们最直接的暴露风险。’

“汉斯先生……费心了。”顾愔对沃尔特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

沃尔特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你安安稳稳的,大家都好。”他顿了顿,回到之前的话题,“关于我之前提的……‘更好的地方’。我表侄弗兰茨那边,我可以帮你递个话。但规矩你懂,光靠我这张老脸不够。”

“需要多少?”顾愔直接问道。

沃尔特报了个数,相当于顾愔在流水线上干两个月的工钱。“这只是敲门砖。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本事,还有……运气。”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那边审查很严,就算进去了,也是如履薄冰。你自己想清楚。”

‘渠道和价格都明确了。’ 顾愔在心中对石中剑说。‘汉斯的临时身份证明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想进入核心区域,需要更多的钱和通过更严格的审查。沃尔特的信任依然有所保留,他只是在投资一个可能有用的‘工具’。’

【“工具?好吧,至少我们从‘黑户’升级成‘有证的临时工具’了!至于钱……你该不会真打算去抢吧?那我们可能就得从潜入剧情直接快进到逃亡剧情了。”】

‘抢是最蠢的办法。需要另辟蹊径。’ 顾愔的目光再次投向车间里那些穿着全封闭白色防护服的技术人员,以及远处那辆正在装载磷光废料的卡车。他需要钱,需要更快地获得沃尔特更深的依赖,也需要在这张粗糙的“面具”和脆弱的“身份”之下,继续向上攀爬。

窗外,刺耳的汽笛声再次拉响,预示着午休结束。巨大的龙门吊缓缓移动,吊臂下悬挂着一个覆盖着厚重帆布、轮廓怪异的巨大部件,运往那守卫森严的区域。天空中,那艘如同怪鱼般的飞艇再次掠过,淡蓝色的粒子流在烟尘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鲁道夫·舒斯特将烟头踩灭,感受着贴身口袋里那张粗糙纸片的触感,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