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怯生生，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犹豫，与之前那些冰冷麻木的医护人员截然不同。
四人迅速交换眼神。解雨臣无声示意黑瞎子和张起灵保持戒备，自己走向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不合身、略显宽大病号服的年轻女孩。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但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焦虑和一丝希冀。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看到开门的解雨臣，女孩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你……你好。我叫林晓，是……是311病房的。我听说304来了新人，所以……”
解雨臣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她，没有立刻让她进来：“有什么事吗？”
“我……我……”林晓咬了咬嘴唇，快速瞥了一眼寂静的走廊，压低声音，“我能进去说吗？走廊里……不安全。”
解雨臣沉吟一秒，侧身让开：“进来吧，快点。”
林晓如蒙大赦，迅速闪身进屋，解雨臣随即关上门。
病房内，四双眼睛落在她身上。林晓明显更紧张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布娃娃的胳膊，眼神在四人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什么。
“坐吧。”周舟指了指一张空着的铁床，语气尽量温和。他注意到，这个女孩身上的怨气丝线比其他患者淡得多，精神波动虽然紧张，但相对清晰，不像那些被深度侵蚀的麻木患者。
林晓在床边坐下，依旧抱着布娃娃，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我知道你们是今天上午被叫去‘特殊检验科’的那批新人。而且……你们完整地回来了。”
这句话让四人心中微动。
“哦？其他人难道没有完整回来？”黑瞎子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眼神却锐利起来。
林晓摇摇头，脸上露出恐惧：“很少……至少，刚来不久就被叫去的，很少能像你们这样……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通常，去过那里之后，要么很快被转到‘重症观察室’再也看不到，要么……就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她指了指门外，意指那些麻木的患者。
“你怎么知道这些？”解雨臣问道，语气平和却带着审视。
“我……我在这里待得比较久了。”林晓低下头，手指摩挲着布娃娃，“快……快两个月了。一开始我也很害怕，后来发现……只要尽量表现得‘正常’，按时吃药，不惹麻烦，他们就不会太‘关注’我。我还偷偷观察，记下了一些事情。”
两个月！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两个月还能保持相对清醒？这女孩不简单。
“你找我们，是想告诉我们什么？还是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周舟直接问道。
林晓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我……我想离开这里！我受够了！我知道这里不对劲，那些药有问题，那些‘治疗’会把人变成行尸走肉！但我一个人……我做不到。我看到你们……你们不一样。你们没有害怕，眼神还很清醒。上午你们去检验科，我偷偷看到了，那个护士后来脸色很难看，医生也很烦躁……一定是你们做了什么，对不对？”
这女孩观察力很强，而且胆子不小。
“就算我们有点不同，凭什么帮你？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他们’一伙的？”黑瞎子故意拖长了声音，带着点痞气。
林晓身体一僵，随即用力摇头：“不会的！我……我能感觉到。而且，‘他们’的人……身上都有股怪味，眼神也不对。你们没有。”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还知道一些……关于这家医院真正秘密的事情。如果你们也想离开，或者想弄清楚这里的诅咒，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信息？”
解雨臣与其他人眼神交流，微微颔首。“说说看，你知道什么？如果信息有价值，我们可以考虑合作。”
林晓眼睛一亮，快速说道：“首先，这家医院白天和晚上不一样！白天，主要是‘常规治疗’和‘观察’，那些医生护士虽然诡异，但大多按固定流程行动。可到了晚上，尤其是后半夜，很多地方会‘活’过来！我听到过奇怪的哭声、笑声，还有拖拽东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有一次，我壮着胆子从门缝看，看到过穿白大褂的影子，但走路姿势……很怪，像飘着。”
“其次，那些药！绝对不要真的吃下去！我试过假装吞咽然后吐掉，一开始没问题，但后来被发现了，被强制灌了双倍剂量的药，差点死掉。后来我发现，如果把药片藏在舌头底下，等检查完再悄悄处理掉，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似乎可行。但必须非常小心，护士有时候会检查口腔。”
“第三，医院有分区！我们这里是普通病房区。往西边走，穿过一道铁门，是‘重症观察区’，据说那里关着的都是‘治疗失败’或者‘病情恶化’的患者，几乎没人从那里出来过。往东边走，是医护人员的办公和休息区，普通患者禁止进入。还有……地下室。我从来没去过，但听一些老病号偷偷说过，那里是‘处理问题’和‘做实验’的地方，晚上经常有动静。”
“第四，医生和护士不是铁板一块！我偷偷看到过，夜班护士和日班护士换班时，几乎不说话，眼神也很冷漠。李医生和今天给你们抽血的王医生好像也不对付，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在护士站附近低声争吵，说什么‘样本质量’、‘院长催得急’之类的话。”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这家医院的‘诅咒’，很可能和院长有关！我从来没见过院长，但听一个后来被转去重症区的病友偷偷说过，院长好像……不是人！他在进行某种可怕的实验，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他的‘作品’！那个病友说完这些不久，就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信息量很大，而且很多都与他们之前的推测和发现吻合。这个林晓，确实掌握了关键线索。
“你知道怎么去地下室吗？或者，有没有办法弄到进入其他区域的门禁卡？”解雨臣问。
林晓摇头：“地下室入口好像就在一楼楼梯间后面，但那里一直锁着，只有医生有钥匙或门卡。其他区域的门也需要权限卡。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夜班护士长的权限卡能打开大部分普通区域的门。她每晚十二点会准时从三楼护士站出发，沿着固定路线巡查一次，大概需要半小时。那时候护士站是没人的，卡就放在抽屉里。”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出卖你？或者，你自己没试过去偷卡？”黑瞎子追问。
林晓苦笑：“我一个人……不敢。巡查的虽然只有护士长，但夜里走廊有‘其他东西’游荡，我不知道怎么对付。而且，就算偷到卡，我也不知道具体该去哪里，怎么破坏这里的核心。我需要帮手。”她看向四人，眼神恳切，“你们看起来很强，也很聪明。我们可以合作，我提供我知道的信息和内部情况，你们负责对付危险和制定计划。如果能找到诅咒源头并破坏它，说不定……我们都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合作，听起来合理。但风险依然存在。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解雨臣没有立刻答应，“另外，你也需要证明你的价值，以及你的诚意。比如，帮我们留意医生护士对我们‘样本’结果的反应，还有，尽可能多地回忆关于院长、实验、以及医院异常地点细节。”
“没问题！”林晓立刻点头，“我会小心的。那……我怎么联系你们？直接敲门太显眼了。”
周舟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像儿童玩具的塑料口哨，递给林晓：“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或重要发现，可以在晚上九点以后，在你的病房窗口吹这个，声音很轻，但我们应该能听到。普通交流……尽量在公共活动区，装作不经意地靠近。”
林晓接过口哨，用力点头，眼中燃起了希望：“谢谢！谢谢你们愿意考虑！我……我先回去了，待太久会被怀疑。”
她起身，再次小心地听了听门外动静，然后快速拉开门，溜了出去，消失在走廊里。
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你们觉得，她的话有几分真？”黑瞎子摸着下巴。
“大部分应该是真的，至少基于她的认知。”解雨臣分析，“她的精神状态、对医院的了解、提出的具体信息都经得起推敲。而且，她提出的‘合作’模式，符合这里的生存逻辑——弱者依附强者，提供情报换取庇护和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以合作，但需警惕。”张起灵言简意赅，“她身上，有秘密未尽。”
周舟同意：“她对药物的处理方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还能保持清醒，都不简单。可能她自身有些特殊，或者……运气极好。但无论如何，她提供的情报很有用，尤其是关于夜班护士长和巡查路线这一点。”
“嗯。”解雨臣点头，“当务之急，是应对我们样本可能暴露的风险，以及制定夜间探索计划。林晓提到夜班护士长巡查是十二点开始，持续半小时。这半小时，或许是我们探索地下室或其他禁区的窗口。但必须确保在护士长返回前回来，并且不被夜间的‘其他东西’发现。”
“风险很高。”黑瞎子皱眉，“但值得一试。总比坐以待毙，等着医生发现样本不对劲，然后对我们采取更激烈的‘治疗’措施强。”
“我们需要准备。”周舟开始清点可能用到的物资，“夜视装备、隔音鞋套、开锁工具、应对突发危险的武器和道具……还需要规划好路线和撤退方案。”
“路线可以等白天再详细侦察。”解雨臣道，“现在，我们先休息，恢复体力，等待可能的‘医嘱’或医生反应。同时，留意林晓那边是否会传来新消息。”
下午的时间相对平静。护士按时发放了午间药物，四人依旧用替代药片蒙混过关。公共活动区依旧死气沉沉。
周舟和张起灵在活动区边缘，看似发呆，实则用【破妄之眼】和超常感知，默默记下这一层的地形、摄像头位置、以及通往其他区域的路径。
黑瞎子和解雨臣则利用去洗手间的机会，再次快速探查了楼梯间和通往其他方向的走廊口，确认了铁门和警卫的位置。
傍晚，服药，签字。
入夜，医院的死寂再次降临，比白天更加厚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晚上九点刚过，周舟隐约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口哨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是林晓约定的信号！
四人立刻警觉。周舟和张起灵留在病房，黑瞎子和解雨臣则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循着声音方向，来到311病房附近。
林晓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应急灯光。两人闪身而入。
林晓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带着惊魂未定，看到他们，急切地低声道：“有情况！下午李医生和王医生在护士站那边又吵架了，声音不大，但我隔着门缝听到几句！王医生说‘样本活性异常，数据对不上，根本没法用！’，李医生说‘是不是取样过程出了问题？还是仪器故障？’，王医生很暴躁地说‘仪器没问题！那些新人肯定搞鬼了！必须重新采样，或者……直接进行深度观察！’”
深度观察！听起来就不是好词。
“后来呢？”解雨臣沉声问。
“后来他们声音压得更低，我听不清了。但李医生离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王医生还骂了一句‘院长那边催得紧，这批再不行，我们都得倒霉！’”林晓声音发抖，“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对你们采取行动！很可能就是今晚或者明天！”
果然，样本问题还是引起了怀疑。
“还有，”林晓补充，“我下午偷偷观察，发现通往重症区的铁门附近，保安换成了两个没见过的、看起来更阴森的家伙。而且，护士站今晚的值班表……夜班护士长好像提前了巡查时间，改成十一点半开始！”
十一点半！比原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这会不会是针对他们的调整？为了压缩他们可能的活动时间？
“消息很重要，谢谢。”解雨臣冷静道，“我们会做好准备。你继续留意，自己小心。”
回到304，将情况告知周舟和张起灵。
“时间更紧了。”黑瞎子啧了一声，“十一点半开始巡查，我们必须在十一点半之前拿到卡，然后在十二点之前返回，避开巡查和夜间游荡的东西。”
“行动提前到十一点。”解雨臣果断决定，“十一点整，我和瞎子去护士站取卡。小哥和周舟在病房接应，并准备随时支援。拿到卡后，直接去地下室入口。动作必须快，目标明确，拿了东西或找到关键线索就撤，不恋战。”
计划既定，四人开始最后的准备，检查武器和道具。周舟从空间取出四副简易的夜视仪分给大家。又准备了强光手电、绳索、撬棍（普通款）、以及几张【镇魂符】。
时间一分一秒走向深夜。
十点五十分。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连那微弱的滴水声仿佛都停止了。只有惨绿色的应急灯，将一切映照得如同鬼域。
十一点整。
黑瞎子和解雨臣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304病房，贴着墙壁，向着走廊中段的护士站移动。他们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基础侦查术】和长期冒险练就的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
周舟和张起灵守在门内，门开一条细缝，警惕地观察着走廊，同时通过团队频道保持微弱联系。
“到达护士站外围……无人……进入……”黑瞎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极其轻微的抽屉滑动声。
几秒钟后。
“到手！撤！”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叮铃铃——！！！”
刺耳急促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楼层！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天花板上一闪一闪！
“操！有陷阱！”黑瞎子的骂声在频道里响起。
几乎同时，沉重的、快速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不止一个！是夜间查房的那种蓝制服护工！而且数量不少！
“被发现了！按计划，分开走！地下室入口汇合！”解雨臣冷静但急切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碰撞声从护士站方向传来，伴随着护工低沉的呵斥。
“他们引开追兵了！”周舟心中一紧。
张起灵眼神一厉，拉住周舟：“走，接应。”
两人冲出病房，正好看到黑瞎子的身影在走廊另一头一闪而过，身后追着两个高大的蓝制服。解雨臣不见踪影，但另一个方向也传来追逐声。
“追黑瞎子的只有两个，我们先帮他！”周舟急道。
张起灵点头，两人迅速朝着黑瞎子的方向追去。张起灵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就拉近了距离。周舟紧随其后，同时将意念感知扩展到最大，警惕着其他方向的威胁。
黑瞎子显然在有意将追兵引向偏僻角落。他拐进一条堆放杂物的岔道。两个蓝制服紧跟而入。
张起灵和周舟赶到岔道口，只见里面空间狭窄，黑瞎子背靠墙壁，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与两个步步紧逼的蓝制服对峙。蓝制服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红光，口中发出低吼，动作虽然僵硬但力量惊人。
张起灵毫不犹豫，身形如电切入战团，黑金古刀甚至未出鞘，只用刀鞘精准而沉重地击打在两个蓝制服的关节和脖颈处！
“咔嚓！”“砰！”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闷响声中，两个蓝制服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眼中的红光熄灭。
“漂亮！”黑瞎子松了口气，“这些家伙力气大得吓人，但关节和反应是弱点。花儿爷那边……”
“我去找他，你们按原计划去地下室入口！”张起灵不容置疑地说道，将一张【镇魂符】塞给周舟，“小心。”
说完，他身影一闪，朝着解雨臣消失的方向追去，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走！”黑瞎子也不废话，捡起地上一个蓝制服身上掉落的一张普通门禁卡，招呼周舟。
两人按照白天记下的路线，快速向一楼楼梯间移动。警报声还在响，但这一层的护工似乎大部分被引开了，他们只遇到一个落单的，被黑瞎子用匕首配合周舟的【镇魂符】暂时定住，绕了过去。
来到一楼楼梯间后面，果然有一扇厚重的铁门，旁边有刷卡器。铁门上挂着“地下室-设备层-危险”的牌子。
黑瞎子尝试用从护工身上捡来的卡刷了一下。
“滴——权限不足。”冰冷的电子音。
“果然不行。”黑瞎子啐了一口，“得用护士长的卡！希望花儿爷和小哥没事，能拿到卡过来汇合。”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远处隐约还能听到追逐和打斗的声音，警报的红光透过楼梯间门缝忽明忽暗。
大约五分钟后，两个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接近。
是张起灵和解雨臣！解雨臣额角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但眼神依旧锐利，手中拿着一张白色的门禁卡。
“拿到了！快！”解雨臣将卡按在刷卡器上。
“滴——权限通过。”
铁门内部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缓缓向里打开一条缝隙。
一股比医院任何地方都更加浓郁、更加陈腐的冰冷气息，混合着福尔马林、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药剂味道，扑面而来。
门后，是向下延伸的、漆黑无光的楼梯。
医院的真正秘密，或许就藏在这片黑暗之下。
（第33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