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拉响了刺耳的警笛,在拥挤的晚高峰车流中,劈开一条紧急通道。
车内,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海绵。
王丽娟双手死死地攥着安全带。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仿佛要用目光烧穿层层阻碍,直接抵达银都大厦。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哭。
而是一种委屈到了极点的倾诉。
“我和张凯……我们是娃娃亲。”
苏婉仪坐在她旁边,默默递过去一瓶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们两家是邻居,我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王丽娟没有接水,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穿透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学习好,有出息。”
“我呢,我脑子笨,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了。”
“他考上大学那年,高兴得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说以后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我相信了,我真的信了。”
王丽娟的声音开始颤抖。
积压多年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大学毕业,说想出国留学。”
“开开眼界。可我们家哪有那个钱啊?”
“我……我回家跪着求我爸妈,让他们把准备给我当嫁妆的老房子卖了。”
“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心疼我,最后还是同意了。”
“我拿着那笔钱去找他,他当时抱着我。”
“哭得像个孩子,说这辈子都不会负我。”
车里的年轻警员们,包括开车的司机。
都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着这个女人。
他们办过太多案子,见过太多为了钱财反目成仇的夫妻。
像王丽娟这样,倾尽所有去支持丈夫的,实在少见。
“他出国那几年,我一个人打三份工。”
“白天在超市当收银员,晚上去餐厅刷盘子,周末还去做钟点工。”
“我把每个月省下来的钱,一分不差地全都汇给他。”
“就怕他在外面受苦。”
“我自己呢?”
“我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身上穿的。”
“都是我妈年轻时候的旧衣服改的。”
她说到这里,抬手抹了抹眼角。
那精心粘贴的假睫毛,因为泪水的浸润。
有几根已经歪歪扭扭地翘了起来,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心酸。
“后来,他回来了。”
“穿着笔挺的西装,说着我听不懂的洋文,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们很快就结婚了,刚开始那两年,真的很好。”
“他什么都依赖我。”
“找不到袜子会叫我,饿了会叫我。”
“工作上受了委屈,也会抱着我哭。”
“我觉得,我所有的苦,都值了。”
王丽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短暂的、温柔的笑意。
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怨恨所取代。
“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的公司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他开始嫌弃我。”
“嫌我没读过书,没文化,跟他那些生意伙伴说不到一块儿去。”
“有一次,我炖了鸡汤想去公司给他送。”
“结果还没进门,就被他拉到一边。”
“让我赶紧回去,别给他丢人。”
“他说我穿得土,说话大声,像个农村来的泼妇。”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他的公司。”
吴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疏影发来的信息。
“吴队,各种迹象都指向情杀。”
“那个许曼卿有重大嫌疑。”
“死者生前最后接触的人是她,死亡时间也对得上。”
林疏影的语气很笃定,带着法医特有的,对证据的绝对自信。
“而且,我查了她的账户。”
“最近有一笔五十万的入账,来源不明。”
“一个心理医生,哪来这么多快钱?”
吴珩看着窗外,眉头微蹙。
他回拨了过去。
“疏影,还记得去年的冯晚星案吗?”
电话那头的林疏影沉默了。
冯晚星案,是他们重案组过的一起棘手的案子。
所有的证据,人证、物证、作案动机,完美地构成了一个证据闭环。
死者的父亲布下了两重迷阵扰乱警方视线。
只为了给小女儿洗脱罪名。
如果不是吴珩能力过人,坚持重新调查。
最后,他们发现,真正的凶手,是死者看似人畜无害的双胞胎妹妹。
“吴队,这次不一样。”
林疏影的声音有些不服气。
“证据是不会骗人的。”
“证据不会,但人会利用证据。”
吴珩的语气不容置喙。
“在见到许曼卿本人,拿到她的口供之前,不要过早下任何结论。”
“我明白了。”
林疏影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吴珩过于谨慎,但还是选择了服从。
“我会用证据让她开口的。”
挂断电话,吴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王丽娟身上。
她还在继续她的控诉。
“我听他的话,我努力学着打扮,学着做美容。”
“我买那些昂贵的衣服和包包,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能配得上他。”
“我以为,只要我变得洋气了,他就会多看我一眼。”
“就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好。”
王丽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香奈儿套装,脸上满是自嘲。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只是每个月往我卡里打一笔钱,然后就对我不管不问了。”
“这个家,对他来说,好像就是个旅馆。”
“我想过离婚,真的想过。”
“可我舍不得,我爱他啊!”
“我这辈子,就只爱过他一个人!”
“我以为,只要他还在这个家里,只要他还是我丈夫。”
“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
“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在外面养女人!”
“还是那么一个……那么一个狐狸精!”
王丽娟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照片上许曼卿那张清冷的脸,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我什么都能忍,他不回家,我忍了。他嫌弃我,我也忍了。”
“可他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我忍不了!”
苏婉仪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在法医中心,她看到王丽娟那副精致的妆容和一身的名牌。
下意识地觉得,这不过又是一个爱慕虚荣、把婚姻当交易的女人。
可现在听完她的故事,苏婉仪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女人身上的每一件奢侈品。
或许都不是为了炫耀。
而是一道道试图挽回爱情时,留下的伤疤。
她对王丽娟的观感,从最初的警惕和审视,渐渐转为了一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