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混沌能量池的旋转似乎都因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而短暂凝滞。宁凡的心神剧烈震荡，视线仿佛还残留着那片无边镜海与那一点永恒碎光的景象。
“众念汇聚之井……的一角？”烛龙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穿透时空结界传入宁凡耳中。老龙显然也被那瞬间泄露出的、难以言喻的浩瀚与信息洪流所冲击。“你确定？那是何等的所在！源镜的核心碎片之一，竟真的沉于那般地方？”
宁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他重新盘膝坐好，双手虚按，稳定着混沌镇墟碑与整个祭坛净化网络的运转，同时分出心神与烛龙交流。
“不会有错。那片空间的‘感觉’，与我当初在源镜投影中窥见的意境一脉相承，只是更加……混乱，却也更加‘包容’万物心念。云曦的灵光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点，那是源自本源的共鸣与渴望。”宁凡沉声道，“至于‘众念汇聚之井’的具体形态，我们无法揣度。方才所见，或许只是那口‘井’内部景象的一个侧面，一个投射，甚至可能只是其影响波及的某个‘边缘区域’。”
他整理着思绪，结合苍玄残灵的信息与新得的感悟，逐步分析：“苍玄前辈提到，源镜破碎的核心，可能坠向三个地方：‘众念汇聚之井’、‘时光遗忘之角’、‘因果悖逆之地’。这三个名称，听起来更像是三种‘概念’或‘规则’异常聚集的特殊维度或现象，而非具体的地理位置。”
烛龙龙目中时空光影流转，显然也在急速思考：“‘众念汇聚’……方才画面中那无穷镜面映照的万界景象、众生念头、文明洪流……的确符合此名。难道那口‘井’，本身就是一个由无穷心念、信息、记忆、可能性交织成的……超然维度？源镜碎片落入其中，如同水滴归海，被无穷念力包裹、冲刷、隐藏？”
“很有可能。”宁凡点头，“而且，方才的景象之所以会被我们‘看’到，绝非偶然。”他目光落在膝前的混沌镇墟碑上，碑中云曦灵光依旧明亮，带着持续的雀跃波动。“我认为，是几个条件同时满足的结果。”
“第一，是此地的特殊性。”宁凡指向脚下，“这里是‘万灵净坛’的古老‘滤墟节点’之一，本身就与‘净化’、‘梳理’、‘调和’的意念相关，其残留的网络框架，或许能微妙地放大或‘调谐’某些特殊频率的意念波动。”
“第二，是我正在进行的‘净化’。这种融合了混沌大道与净坛古法的净化，不仅仅是清除污秽，更是在‘安抚执念’、‘梳理地脉灵性’。当大量北荒英灵那强烈而纯粹的‘守护’、‘不屈’执念被安抚、净化，化作相对平和的魂光融入地脉时，相当于在此地短时间内，汇聚、释放了一股相当庞大且‘正向’的意念洪流。这股洪流，或许在古老网络残存框架的‘聚焦’下，形成了一道特殊的‘意念信号’。”
“第三，是我自身与云曦的特质。”宁凡继续道，“我身具一丝源镜气息（源于感悟与云曦关联），拥有蕴含轮回之力的逆舍利，修混沌大道可包容感应万法。云曦更是源镜纯净本源所化。我们本身就是与源镜碎片‘关联性’极强的存在。当此地因净化产生特殊的‘意念信号场’时，我与云曦便如同一个天然的‘接收器’与‘共鸣体’，而逆舍利的轮回之力，或许起到了某种‘定位’或‘穿透维度隔膜’的关键作用，在那一瞬间，让我们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了‘众念汇聚之井’中，与云曦本源共鸣最强烈的那个碎片的一丝‘倒影’。”
烛龙沉默消化着这番分析，半晌才缓缓道：“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逻辑自洽。如此一来，净化死魔渊，对你而言，意义就远不止于疗伤赎罪与履行旧诺了。这很可能成为你寻找并接触源镜核心碎片的一条……独特路径？甚至是一种另类的‘修炼’与‘感悟’？”
宁凡眼神深邃：“不错。继续深化此地的净化，安抚更多英灵执念，梳理更广阔的地脉，或许能让我们与‘众念汇聚之井’的联系更加清晰，甚至……未来有可能，在特定条件下，不只是‘看到’，而是能微弱地‘干涉’或‘引动’什么。”他顿了顿，“而且，我怀疑这并非单向的。源镜碎片在那样的环境中，是否也在主动‘散发’着什么，或者……在‘收集’着什么？我净化此地、安抚英灵的过程，所产生的那种正向意念流，是否对它也有某种吸引力或‘滋养’？”
这个猜想更大胆，但也并非全无可能。源镜本就是映照、梳理万法之源，破碎的核心碎片落入众念之海，其状态难以想象。
“此事需从长计议，步步为营。”烛龙告诫道，“方才那景象虽只一瞬，但其泄露出的信息洪流与位格压力，已然非同小可。若冒然加深联系，恐有意想不到的风险。况且，你自身修为未复，此地的净化也远未完成。”
“我明白。”宁凡点头，“方才异动已暂时平息，净化网络运转正常。我会暂且专注于巩固目前成果，消化此次所得，同时慢慢尝试，看是否能主动地、可控地复现或加强那种‘感应’。”
接下来的时日，宁凡进入了更加沉静的闭关状态。他不再急于扩大净化范围，而是将重心放在“精耕细作”上。
他仔细回味、解析那瞬间看到的“镜海”画面，试图从中捕捉更多关于“众念汇聚之井”性质的蛛丝马迹。那些镜面的裂痕规律？其中流转的信息片段有无共性？那核心碎光的律动是否隐含某种道韵？
同时，他更加细致地操控净化过程。不再是粗放的引导，而是尝试对每一缕被安抚的英灵魂光、每一股被梳理的地脉能量，都进行更精细的“标记”与“感悟”，体会其中蕴含的意念特质、情感色彩、以及它们融入净化网络后对整个“场”产生的微妙影响。他甚至开始尝试，在净化过程中，主动融入自己的一丝清明道念，如同在纯净的意念流中加入特定的“信标”，观察其变化。
混沌镇墟碑在这个过程中，继续缓慢而稳定地“成长”。来自净坛的古朴净化符文逐渐与混沌道痕交织得更加紧密，碑灵的灵性也在不断接收、处理来自净化网络反馈的信息流中，变得愈发聪慧、灵动。碑内云曦的灵光，则始终保持着那种愉悦而渴望的活跃状态，仿佛一个沉睡的孩子，在母亲温柔的气息中做着甜美的梦，时不时还会随着净化韵律轻轻荡漾，散发出更加纯净柔和的光芒。
而宁凡心渊中的逆舍利，在最初的异动后，重新恢复了沉寂，但宁凡能感觉到，它与自己神魂、与轮回感悟的联系，似乎因那次“穿透维度”的经历，有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加深。
变化不止发生在核心。外围的骸骨空间，乃至更广阔的死魔渊区域，净化带来的改变正在持续累积。
骸骨空间中，那种令人压抑的怨念低语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的宁静。绝大部分英灵魂光都已安息，剩余的少数也处于平和状态。空间中的魔气浓度进一步下降，连那些巨大骸骨本身，都仿佛褪去了一层沉重的“污垢”，显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古朴质感。岳烽等人驻守在此，身心感受到的压力大大减轻，修炼调息的效果都好了许多。
黑风煞谷的煞气减弱了接近三成，一些地势较低、煞气稍轻的区域，甚至开始有极其顽强的普通苔藓类植物悄悄萌芽。死魔渊更外围，魔物的躁动加剧，有些开始向污染更重的核心区域退缩，有些则似乎出现了“不适应”新环境的衰弱迹象。
这一切都表明，净化在稳步生效。
约莫又过了月余。
这一日，宁凡如同往常一样，在石室中精细操控着净化网络，同时尝试加深与云曦灵光、逆舍利的感应联系。他引导着一批新近安抚的、来自死魔渊另一处较小古战场的英灵魂光，缓缓汇入主网络。
突然，他心中一动。
并非再次看到了“镜海”景象，而是通过混沌镇墟碑的碑灵，接收到了一段极其模糊、断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地、又像是深藏于地脉记忆深处的……“祈祷”或“呼唤”的片段！
这感应与北荒英灵那种强烈的战意执念不同，更加古老，更加飘渺，充满了迷茫、求助，以及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守望”之意。
“……镜庭……遗泽……守序者……归……墟力侵蚀……节点将溃……灵将散……”
“……守镜之誓……未绝……后来者……若有闻……”
片段信息极少，且迅速消散，但其中提到的“镜庭遗泽”、“守序者”、“节点将溃”，却让宁凡瞬间警醒！
这不是死魔渊本地产生的意念！其“质地”更加古老，带着与苍玄残灵相似、却又不同的“净坛”韵味。而且，传递这意念的“渠道”并非他熟悉的此地方圆数千里的地脉网络，似乎更加遥远、更加曲折。
宁凡立刻集中全部心神，通过碑灵，通过净化网络与地脉的广泛连接，如同最敏锐的雷达，全力捕捉、放大那残留的意念波动，追溯其来源方向。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极其抽象的方向感与距离感。那呼唤的源头，不在北荒，甚至不在天擎大陆所在的这片星域！它来自极其遥远的星空深处，一个大致的方向坐标在宁凡心湖中模糊成型。同时，他还能隐约感觉到，那源头所在之地，其“场”的性质，与死魔渊这里有些类似，都是“净坛节点”，但状态似乎更加糟糕，充满了“墟力”侵蚀带来的迟滞、冰冷与崩坏感，仿佛一个行将熄灭的火堆，正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新的节点……另一个还在坚守、但濒临崩溃的‘守镜人’或‘守序者’？”宁凡心中凛然。
这太惊人了！净化死魔渊，安抚此地的英灵执念，强化此处的净坛节点，竟然像是一盏逐渐明亮的灯，开始在黑暗的夜空中，吸引或感应到了其他同样在坚守、但光芒微弱的“同类”？
这是净化网络之间本就存在的、因同源而生的微弱联系？还是因为自己的混沌镇墟碑与云曦灵光，如同一个强大的“信号源”，加强了这种感应？
更重要的是，这段求救般的呼唤，意味着什么？是仅仅传递了信息，还是代表着那个濒临崩溃的节点，其最后的守护力量，正在尝试向“可能存在的援军”发出最后的连接请求？如果自己这边继续强化下去，甚至尝试沿着这感应建立更稳固的“连接”，会发生什么？能远程提供支援吗？还是会引来不可测的变故？
“宁凡？又有何发现？”烛龙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立刻询问。
宁凡将方才感应到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推测，迅速告知烛龙。
烛龙听完，沉默良久，龙须缓缓摆动：“看来，卷入‘镜庭’与‘墟’的古老因果之中，比我们预想的更快、更深。这或许既是机缘，也可能是更大的漩涡。你要如何应对？”
宁凡目光投向石室之外，仿佛穿透无尽岩层与星空，望向了那个遥远而模糊的坐标方向。
“既然感应到了，便无法装作不知。”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同为对抗‘墟’之侵蚀的守望者，岂能坐视其彻底熄灭？况且，若能接触另一个尚存一丝活力的净坛节点，或许能获得更多关于镜庭、关于净坛、关于‘墟’的完整信息，对我们理解全局、寻找源镜碎片，都至关重要。”
“但距离如此遥远，你如今修为……”烛龙担忧道。
“非是现在就要亲往。”宁凡摇头，“眼下，依旧是巩固此地根基，尝试强化我们自身这个‘节点’。同时，可以尝试通过这微弱的感应，传递一些‘回应’，哪怕只是我们存在的‘确认’与一丝鼓励的意念。更重要的是，研究这种跨越遥远星空的、基于净坛同源网络的意念感应原理。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超越寻常空间传送的、更根本的联系方式。”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而且，我怀疑，这种感应能够建立，除了同源网络和我的碑与云曦之外，可能还与‘众念汇聚之井’的特性有关。万界心念汇聚之地，是否也模糊了某些遥远地点之间的‘信息隔阂’？我们的净化产生的正向意念流，是否有一部分，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流向了那口‘井’，并与其他类似流向产生了某种‘共振’，才让我们偶然捕捉到了这段遥远的呼唤？”
局越铺越大，线索开始交织。死魔渊的净化，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第一颗石子，涟漪开始荡向意想不到的远方。
“先巩固，再探索。一步步行稳。”宁凡收回目光，重新将心神沉入混沌镇墟碑与眼前的净化网络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心中也多了一份对遥远星空之外，那位素未谋面、却可能志同道合的“守序者”的牵挂。
新的征程，已在脚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