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普华的审计团队抵达巴哈制片厂。
三个穿西装的会计师连招呼都没打，进门就开始工作。原本嘈杂的财务室瞬间安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何塞被围在中间，手心全是汗。他解释着每一张发票的去向，声音却越来越虚。那些他以为天衣无缝的假账，在专业审计面前像纸糊的窗，一捅即破。
另一边，卡梅隆的导演组也没闲着。
既然水箱不能用，就转战干船坞。
原定两周后才拍的“头等舱晚宴”戏份被紧急提前。几百名群演脱下潜水服，换上燕尾服和晚礼服，场景从冰冷地狱切换为奢华天堂。
虽然节奏被打乱，但剧组总算重新运转起来。
看着监视器里金碧辉煌的大厅，李衡稍松了口气。
上午的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
换了场景反而让演员状态更好，卡梅隆连拍五条全部一次过。到中午收工时，原定三天的戏份已完成大半。
“下午继续！”卡梅隆难得露出笑容，“照这进度，能把损失的时间抢回来！”
李衡点点头，转身走向临时餐厅。
至少在审计结果出来前，拍摄不能停。
此时餐厅里早已挤满了人。
李衡走到门口，听见几个群演在闲聊：
“今天送餐的玛利亚大妈没来？”
“好像请假了。”
“她可从不请假……该不会病了吧？”
“谁知道呢。不过这新来的小伙子手脚倒利索。”
李衡抬眼看去，那是个年轻临时工，背对着他擦拭不锈钢汤桶。手臂上有两处淡红烫痕。
他皱了皱眉，没多想。剧组临时工来来往往，这样的生面孔太多。见餐厅拥挤，李衡转身便回房车处理邮件。
普华传来消息：财务室问题比预想严重，至少三十万美元支出对不上账。何塞开始推卸责任，说是“前任制片主管留下的烂摊子”。
李衡处理完邮件，揉了揉眉心。
再回到餐厅时，已是下午一点多。
餐厅空荡荡的，大部分人已吃完，躲在阴凉处午休。
推门进去，餐厅里只剩机器嗡鸣声。
取餐台的汤桶快要见底，只剩下最后一碗海鲜浓汤。
“还有汤吗？”李衡挑眉。
打饭的临时工点头：“最后一碗了。”
他刚拿起勺子，身后传来疲惫的声音：
“啊……”
李衡回头，凯瑟琳·泽塔-琼斯正站在那儿。
她妆还没卸，身上爱德华式紧身长裙束得胸口起伏。额角汗珠滑落，衬得脸色苍白。显然刚才那场宴会跳舞戏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看了眼见底的汤桶，又望向冷柜里的沙拉，犹豫了一下。
“沙拉也可以。”她小声说。
李衡没动，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腕上。
他叹了口气，对打饭的说：“给这位女士吧。”
凯瑟琳一愣：“那你呢？”
“我吃三明治。”李衡指向冷柜，“反正对海鲜也不感冒。”
凯瑟琳接过汤碗，笑了笑：“谢谢。看来我欠你一顿晚餐。”
“晚上拍完有机会。”李衡拿起三明治，找了张空桌坐下。
“你昨天的做法，很不寻常。”她端着餐盘在旁边坐下，“换作其他制片人，在那种情况下，多半会选择妥协。”
李衡抬头，略显意外。
凯瑟琳放低声音：“现在组里有些议论，担心这么强硬的处理，反而会让项目陷入更久的停滞。你就没有……顾虑吗？”
李衡手中的叉子停顿了一下。
“顾虑一直都有。”他声音平稳，“但如果这次不强硬，就等于默许了这些潜规则的存在。那这个项目，从根上就出了问题。”
他放下餐具，目光投向远处：
“我相信卡梅隆能完成这部作品。而我的职责，是确保制作环境本身，至少在财务和后勤上，不会先于他的镜头崩溃。”
凯瑟琳注视着他，眼神更深了一些：“即使这可能意味着更大的风险，甚至……失败？”
李衡的嘴角微微一动：“有些东西是底线。”
凯瑟琳听到这里，似乎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低头喝了口汤，满足地眯起了眼。
窗外海鸥掠过，阳光从帐篷缝隙洒落她肩头。
李衡看着她喝完最后一口汤：“回去休息吧，下午还有你的戏。”
“嗯。”凯瑟琳起身，端着空碗走向回收台，“谢谢你的汤。”
李衡摆手，目送她离开餐厅。
——
傍晚六点。
夕阳将片场染成暖橙色。
导演组正在回看素材，助理导演气喘吁吁冲进来：
“詹姆斯！出事了！医疗帐篷那边说，中午吃过饭的陆续有人呕吐、腹痛！”
卡梅隆愣住：“多少人？”
“二十多个！而且数量还在增加！”
卡梅隆脸色瞬间铁青。
他冲出监控室，李衡几乎同时赶到现场。
片场已乱作一团。
饰演侍者的群演捂肚蹲地，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呕……”
旁边的贵妇人突然弯腰干呕，差点吐在昂贵地毯上。
“我……我也不行了……”
“这里有人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上帝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片场彻底失控，呼救声与哭声四起。
“cut！全部停下！”卡梅隆的吼声震人心魄。
他没问原因，直接开始指挥起来：
“所有能动的人！帮忙抬担架！先将病人送到入口处等待救护车！”
李衡也冲进了人群帮忙，偶然间他瞥见角落的凯瑟琳。
她已无力坐稳，整个人瘫在椅上。那件华丽长裙此刻成了累赘，让她连站都站不起。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双手死按住腹部，身体还在剧烈颤抖。
“凯瑟琳！”
李衡冲过去扶住她肩膀。
“李……”凯瑟琳勉强睁眼，声音虚弱几不可闻，“肚子……好痛……”
“医护！这里！”李衡大喊。
两名医护冲来架起凯瑟琳往外走。
李衡跟在担架旁，手无意碰到她额头。
很烫。
“医生！这边有重症！”李衡疾呼。
两名医护将她抬上担架。李衡跟着奔出帐篷，直到救护车门关上才停步。
救护车呼啸驶离，警笛声渐远。
李衡站在原地，脑中闪过中午那一幕。
那碗最后的海鲜汤。如果当时他没让出来，现在躺在担架上的就是他自己。
他拳头慢慢握紧，转身对安保主管说：
“立刻封锁临时餐厅！所有剩余餐盒、汤桶、餐具，一样都不准动！”
“还有，马上联系今天送餐公司，我要他们提供所有食材来源、制作流程、运输记录。找到今天负责送餐的人员。”
安保主管一愣：“李先生，您是怀疑……”
“这不是普通的食品卫生问题。”李衡盯着远处医疗帐篷，声音冰冷，“有人在对我们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