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大帐内，死寂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轻响。
那名浑身血泥的信使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力竭昏死过去，被亲兵七手八脚地抬走。
可他那声绝望的哭嚎，像是凝固的诅咒，钻进帐内每一个人的骨髓。
关外，没有大明的兵了。
“他娘的……”罗虎脸色煞白，粗壮的手掌握着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嘎吱作响，“十三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赵老四猛地站起，脖子上青筋虬结，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他戎马半生，见过尸山血海，可“全军覆没”这四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胆气和侥幸。
那不是一场败仗，那是一个王朝的脊梁，被人生生打断了。
“主公。”宋献策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踉跄地走到舆图前，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北方的宣府、大同和东边的山东、河南都圈了进去。他像是在画一个囚笼。
“鞑子一旦消化完辽东，下一步，必取京师。届时，北有鞑子铁骑南下，东有李自成趁乱席卷中原……”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等，将被活活困死在关中！”
一个南北夹击的绝死之局。
“拼了！”赵老四终于爆发出压抑的怒吼，双目赤红，“主公！跟他们拼了！十三万汉家儿郎，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对！拼了！”
“杀鞑子！”
帐内一众悍将群情激奋，压抑的恐惧瞬间化为决死的杀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主位上，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身影，等待着一道冲锋的命令。
陈海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帐内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终于，他站起身，缓步走到舆图前。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
陈海拿起一枚代表“清”的黑色棋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没有放在北京，而是重重地砸在了山西的位置。
他又拿起一枚代表“闯”的灰色棋子，砸在了同一个点上。
“砰！”
两枚棋子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陈海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两条饿疯了的狗，同时发现了一块肥肉。你们告诉我，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扫视着一张张愕然的脸，不等任何人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
“关门，磨刀。”
这个答案，比“全军覆没”的消息更让众人感到遍体生寒。
“主公，您的意思是……”宋献策的嘴唇哆嗦着，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传我将令！”陈海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带一丝感情，如同钢铁撞击。
“第一！”他的目光钉在赵老四和罗虎身上，“所有主力部队，停止向东的一切军事行动，全线收缩！赵老四，你带兵北上，给我把庆阳、延安变成一个万人坑！谁敢伸爪子，就剁了谁！”
“第二！”他转向宋献策，“新安大学那批毕业生，一个不留，全部派往陕北！配合洪承畴的边防计划，军屯、分地、筑堡！我要你在半年内，把整个陕北，变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
宋献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明白了。这不是退缩，这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打一场决定未来百年国运的战争！他重重一拱手，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属下，遵命！”
“第三！”陈海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炮兵营指挥周平和格物院大使铁柱身上。
“从今天起，兵工厂暂停所有鸟铳、手榴弹的生产线！”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再次大吃一惊。
“集中所有最好的工匠，最好的钢材，最好的蒸汽机床！”陈海猛地转身，一把掀开身后桌案上的黑布。
一具精巧的黄铜模型，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有着远比虎蹲炮、红夷大炮更修长、更复杂的结构，充满了冰冷的工业美感。
【检测到宿主确立争霸路线，势力进入全面备战阶段，铁血列表解锁高级兑换权限。】
【《12磅后膛线膛野战炮全套设计图纸及制造工艺手册》，兑换所需：铁血值点。】
“兑换！”陈海心中默念。
他没有理会众人震惊到麻木的表情，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卷厚厚的、刚刚凭空出现的图纸，扔到铁柱面前。
“这叫，神雷。”
陈海的手抚过模型冰冷的炮身，“后膛装填，射速是红夷大炮的三倍。膛线增程，射程和准头，也是红夷大炮的三倍！”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我要在满清和李自成在山西的烂泥地里打得头破血流时，我们的炮兵，能在一里之外，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要的，不是胜利，是代差！”
就在大帐内的气氛从凝重转向一种压抑的狂热时，一名狱卒匆匆来报：“主公，天牢里的李过托人带话，说松锦惨败，闯营人心浮动，他愿为主公效力，去信策反旧部。”
陈海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冰：“让他写。他写的信，每换来一颗闯营大将的人头，他自己就能多活一天。”
狱卒浑身一颤，领命退下。
众将领带着满心的震撼与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缓缓退出大帐。
他们明白，一头比关外鞑子更可怕、更冷酷的巨兽，正在关中收拢爪牙，准备择人而噬。
帐内，终于只剩下陈海一人。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此人是姜涛派去澳门的心腹，眼神精亮，步伐沉稳。
“主公，姜指挥使密信。”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蜡封的铜管。
陈海打开铜管，展开信纸。
信上内容很简单。好消息是，雪花盐和琉璃镜换回了三十万两白银和海量的军用物资。
而坏消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西班牙人，驻马尼拉无敌舰队，正在集结。其总督，已获马德里授权，准其对遥远的东方大陆，行开拓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