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万张嘴。
这几个字，是能压垮任何明末豪强的大山。
每日消耗的粮食是天文数字。
随之而来的是遍地污秽、疫病横行。
要想将这些流民利用起来，那么就需要先将这些问题解决，否则就算能用武力强行镇压，那么也不会长久。
所以，在决定收留这些流民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社会改造，便已经开始了。
宋献策一把年纪，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如此奔忙。
他手持一卷陈海亲绘的图纸，带着上百名识字的读书人，脚步匆匆，穿行在秦岭外的一处荒废的市镇。
这里之前因为屡次被流寇践踏，早就没有人来居住，已经荒废好几年了。
如今刚好可以派上用场，简单的修缮一番这个市镇的各种设施，再新建一些房屋，便能暂时安置这十几万人。
虽然看起来有些挤，但至少比他们住在外面的窝棚强多了。
“甲三区，排水渠再挖深半尺！石灰不够了，去后勤领！”
“乙七区的公厕，必须按图纸上的三格式化粪池来建，谁敢偷懒，今天没饭吃！”
“所有水源地，派双倍人手看守，任何人不准直接取水饮用！”
宋献策的嗓子早已嘶哑，但他每发出一道指令，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他的指挥下，庞大的营地被清晰的网格分割。
居住区、劳动区、隔离区、医疗区……
功能明确，由纵横交错的道路连接，简易却高效的排水系统随之延伸。
一个庞大有序的城市雏形，正在混乱与泥泞中破土而出。
营地初建，物资缺口巨大，陈海却毫不犹豫。
他站在高处，俯瞰着山谷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意识沉入系统面板。
暴涨的仁善值，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没有兑换一粒粮食。
他要的是秩序，是活下去的根基。
【兑换：《大型营地卫生防疫工程图纸》，消耗仁善值：500点。】
【兑换：《净水滤材（活性炭）批量制造法》，消耗仁善值：300点。】
【兑换：《高能营养糊配方》，消耗仁善值：200点。】
【兑换：《广谱抗生素（初级）》x10箱，消耗仁善值：5000点。】
【当前仁善值：点！】
系统面板上的数字飞速减少。
陈海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定。
与死神赛跑，他已握紧了最锋利的武器。
一场小规模的痢疾，终究还是爆发了。
最初只是几个人上吐下泻，恐慌却像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营地。
人们想起过去那些因为“肚子疼”就死掉大半个村子的惨剧，绝望开始蔓延。
但这一次，剧本完全不同。
恐慌还未成型，一队戴着白色棉布口罩、身穿统一制服的医疗兵便冲进了疫区。
为首的正是徐秋菱。
她早已不是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的少女，此刻神情镇定，指挥若定。
“立刻建立隔离带，所有病患集中安置！”
“用酒精给所有接触过的器物消毒，煮沸所有饮水！”
医疗队的动作迅速而专业。
她们熟练地用石灰画出隔离区，将病患与家人分开。
那刺鼻的酒精味，和医疗兵们脸上薄薄的口罩，在流民眼中显得神秘，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安。
徐秋菱亲自将陈海提供的抗生素药片碾成粉末，混入温粥，一勺一勺喂给最严重的病患。
效果立竿见影。
仅仅一天，那些上吐下泻、濒临虚脱的病人，症状便开始明显减轻。
三天后，第一批病患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当那个第一个发病的汉子，颤抖着双腿走出隔离区，在阳光下嚎啕大哭时，整个营地的流民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那些不眠不休，穿梭在病患之间，甚至亲自处理污秽物的医疗兵。
看着那个亲手喂药的美丽女子。
人们的眼神，正在悄然改变。
一种名为信赖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
这种信赖，比任何食物和许诺，都更能安抚人心。
与此同时，“劳动改造营”的降兵们，也开始了新生。
在陈家寨老兵的监督下，他们成了营地最主要的建设力量。
挖沟渠、建板房、运物资。
起初，他们麻木，阴沉，甚至暗藏怨恨。
但当第一顿热气腾腾的“营养糊”送到面前时，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种用多种杂粮、豆类和肉干粉末熬煮的糊状食物，卖相不佳，却能实实在在地填饱肚子，带来力气。
“不劳动者，不得食。”
这条简单粗暴的规则，迅速在降兵中建立起新的秩序。
汗水换来食物，劳动换来生存的尊严。
当他们亲手建起一座座房屋，挖通一条条水渠，看到营地在自己手中一天天变好时，许多人眼中的凶戾与麻木，渐渐被一种久违的踏实所取代。
营地秩序初步稳定后，一场更大规模的行动全面铺开。
“普查登记！”
宋献策组织了上百名识字学徒，在营地里摆开上百张桌子。
每一个流民，每一个降兵，都必须在这里重新登记户籍。
“姓名？”
“狗……狗蛋。”
“以前叫什么不重要，从今天起，你叫石开山。年龄？”
“……忘了。”
“看着像三十，就写三十。籍贯？”
“河南……还是山东来着……”
“以前的籍贯也不重要了，从今天起，你们的籍贯，就是陕西，鄠县，陈家寨！”
书记官们不仅记录姓名、年龄，更详细询问每个人的过往与特长。
“会打铁吗？”
“会……以前在镇上铁匠铺当过学徒。”
“好！记下，铁匠，三级学徒。”
“你呢？干过什么？”
“俺……俺就会侍弄牲口，还会给马钉掌。”
“记下，兽医兼蹄铁匠！”
木匠、石匠、郎中、船工，甚至是会唱秦腔的戏子，会说评书的说书人……
这些在乱世中一文不值，甚至被视为“贱业”的技能，在这里，被一一郑重地记录在册。
一个庞大的人力资源库，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正式成形。
当最后一个流民颤抖着按上手印，书记官将厚厚的名册汇总到了宋献策手中。
陈家寨治下，总人口：二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一人。
这个数字，代表着陈海的势力完成了最关键的蜕变。
从龟缩山中的堡垒，质变成一个拥有庞大人口基数的区域性政权。
宋献策捧着那几大摞沉甸甸的户籍与技能统计名册，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快步冲上陈海所在的山坡，甚至顾不上礼仪。
他将名册重重地放在陈海面前的石桌上，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主公！”
他指着名册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宝藏！这些不是负担，他们是无价的宝藏啊！”
“这里面，有三千多名铁匠木匠，八百多名石匠瓦工，还有上百个会写字算术之人……甚至还有几个会造船的船匠！”
“主公！有了这些人，我们能开垦十万亩良田，能建起百座工坊！能造出更精良的兵器，能建起更坚固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