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道劫雷并未如之前那般携雷霆万钧之势劈落。当那混沌色的劫云旋转到极致时,竟悄然无声地消散了。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一空,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被摧残得满目疮痍的荒岛,以及陆铭身上那节节攀升、趋于元婴的气息,证明着方才那八道毁天灭地劫雷的真实。
然而,陆铭的心却瞬间提到了顶点。
外劫易度,内魔难防。这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心魔劫,来了。
几乎在劫云消散的刹那,陆铭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他不再身处荒岛,而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色彩迷离的混沌虚空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无数记忆的碎片、潜藏的恐惧、被压抑的欲望,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试图淹没他的意识,扭曲他的认知。
首先涌现的,是前世的画面。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容,病床前无助的哭泣,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刻骨遗憾……这些被他深埋心底的情感,此刻被无限放大,化作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向他道心最柔软之处。
“回来吧……回到那个世界,你还可以弥补……”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陆铭道心微澜,但随即稳固。他目光清明,低语道:“往事不可追,此身已入道,前缘已了,唯有前行。”话语落下,那些前世的幻象如同泡沫般碎裂。
紧接着,是今生的执念。凌霜在青云山分别时那双清冷又隐含担忧的眸子;北境镇魔城外累累的白骨与秦烈坚定的背影;天工坊内苏文真诚的结拜与苏小小离去时那句“活下去”;流云观废墟前立下的誓言;逍遥子残魂消散前那句“这片天地,就托付给你了”的沉重……
这些人与事,构成了他此世最深的羁绊与责任。
幻境随之变化:凌霜为他挡下致命一击,香消玉殒;北境城破,秦烈战死,万民哀嚎;玲珑阁因他覆灭,苏文兄弟惨死;青云宗尚未建立,便在玄骨与皇甫家的联手下灰飞烟灭;天地崩塌,补天石也无法挽回,他所守护的一切,尽数化为乌有……
失败!彻底的失败!因为他不够强,因为他选择了守护这条“愚蠢”的道路!
“看吧!你的守护何等无力!你的羁绊尽是破绽!”一个冰冷、无情,与道争幻境中如出一辙的声音响起,那个走无情混沌道的“陆铭”再次现身,眼神漠然,“唯有斩断这一切,追求绝对的力量与永恒,方能超脱!否则,你终将失去所有,在悔恨中沉沦!”
这心魔劫,直接引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失去重要之人,无法履行承诺,守护不住想守护的一切!
强烈的悔恨、自责、无力感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神魂,试图让他道心崩溃,否定自身所选的道路。
陆铭的身影在混沌虚空中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了痛苦挣扎之色。那无情化身趁虚而入,手持寂灭之剑,一步步向他走来,要彻底取代他的意识。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嗡!”
识海中,三块补天石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们不再是简单的三角共鸣,而是彼此气机彻底相连,勾勒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接近本源的立体结构!一股浩瀚、古老、充满生机与创造力的意志,仿佛穿越万古时空,与陆铭的道心产生了共振。
那是女娲娘娘补天济世的慈悲,是逍遥子纵横天地的洒脱,是无数先贤为这片天地奋战不屈的烙印!
与此同时,他丹田内,那九寸元婴猛然睁开双眼,眸中混沌生灭,脚下的青色莲台滴溜溜旋转,散发出清净自在、万法不侵的意蕴。
一幕幕真实的、温暖的画面,强行冲破了心魔的封锁,在他脑海中浮现:
凌霜在锐金门冰窟中,将霜魂玉佩放入他手中时的坚定:“我等你。”
北境军士以凡人之躯,高喊着“身后即是家园”,义无反撞向魔潮的决绝。
苏文在玲珑阁顶,与他击掌为誓:“他日你若开宗立派,我玲珑阁,便是你的钱袋子!”
苏小小在离去时,那清冷嗓音下的关切:“你死了,这世界会无趣很多。”
还有墨渊残魂的期许,逍遥子的托付……
这些,不是拖累,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道心坚实的基石!
陆铭眼中的迷茫与痛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与如同星海般的深邃。
他望着那步步紧逼的无情化身,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道音轰鸣,响彻整个心魔空间:
“守护非是负累,乃是我道之根!逍遥非是独善,乃是我心之翼!”
“失去的恐惧,不会让我退缩,只会让我更坚定地握紧手中之剑,守护眼前之人!”
“我的道,是混沌,是造化,是守护,是逍遥!四者一体,缺一不可!”
“你,不过是我斩却的残念,安敢乱我道心?!散!”
最后一个“散”字喝出,蕴含着他圆满无瑕的逍遥道意、三块补天石的本源之力以及初生元婴的磅礴气势!
言出法随!
那无情化身脸上首次露出了惊骇之色,身形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凝固,然后从边缘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最精纯的精神力,被陆铭的元婴吸收殆尽!
周围的混沌虚空也随之破碎!
现实回归。
陆铭依然盘坐在荒岛的巨石之上。天空中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唯有温暖的阳光洒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劫与凶险万分的心魔劫,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他身上那彻底稳固、浩瀚如海、带着一丝天地法则威压的气息,却清晰地宣告着——
元婴,成!
他内视丹田,一个九寸高低、面目与他一般无二、周身混沌之气缭绕的元婴,正宝相庄严地跌坐于青色莲台之上。元婴小手在胸前结着一个玄奥的法印,与识海中的三块补天石碎片遥相呼应,自成循环,吞吐着精纯无比的混沌灵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充盈在他的四肢百骸。神识范围暴涨十倍不止,精细度更是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仿佛能洞察入微,聆听草木呼吸。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和操控,也远非金丹期时可比。
然而,就在陆铭初步熟悉元婴之力,心神最为放松的刹那——
“嗤!”
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的黑色细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后心三尺之外!其上蕴含的阴毒、腐蚀之力,远超黑袍分身之前任何一击,显然是本尊炼制,用于绝杀的后手!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陆铭刚渡完劫,正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松懈的瞬间!他虽察觉,但已然来不及完全避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冰冷的剑鸣,如同九天凤唳,骤然响彻天地!
一道冰蓝色的剑光,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根黑色细针之上!
“咔嚓!”
黑色细针应声而碎,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一道倩影,裹挟着凛冽的寒意与淡淡的馨香,悄然落在了陆铭身旁不远处的礁石上。
青丝如瀑,白裙胜雪,容颜清冷绝俗,手持一柄通体如冰晶般的长剑,不是凌霜又是谁?
她目光扫过陆铭,见他虽衣衫破损,有些狼狈,但气息悠长磅礴,已然成功结婴,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随即,她剑尖遥指远处海面某处虚空,声音冰寒彻骨:
“藏头露尾之辈,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