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响，苏晚放下笔，轻轻呼出一口气。窗外的梧桐树枝在寒风中摇曳，光秃的枝桠切割着铅灰色的天空。她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冷风立刻钻进脖颈，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法学院大楼前的公告栏围满了人，保研结果刚刚公示。苏晚没有挤进人群，只是站在外围，看着那些或欣喜或失落的背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教务系统的推送。她点开，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她的名字，后面跟着“智慧司法与法律大数据方向”，导师正是她跟随已久的陈主任课题组核心成员。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让她轻轻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安然。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隔着攒动的人头，她看见陆辰野正从计算机学院的方向走来，手里拿着手机，步履依旧沉稳。两人的目光在寒冷的空气中相遇，他几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
苏晚穿过人群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呵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
“成了？”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考试后的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微微颔首：“嗯。”
简单的对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这意味着，他们至少在未来两到三年的研究生生涯，仍将在这座熟悉的城市，在同一所校园，延续他们的学业和研究。物理距离没有被拉远，精神的同行有了更长时间的保障。
“去图书馆？”陆辰野接过她手中沉重的书包，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好。”苏晚点头，将冻得微红的手塞进羽绒服口袋。
他们并肩走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两旁的法桐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在天空勾勒出疏朗的线条。期末的紧张气氛已然消散，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松弛的静谧。
刚在熟悉的位置坐下，苏晚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辰星”团队群的消息，李萌在汇报项目进展，沈言在讨论一个技术难点。她低头回复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陆辰野在她对面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界面，但他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先将她保温杯里的水续满。
这种默契的陪伴已经融入骨血，成为他们之间最自然的相处方式。不需要刻意的交谈，只要知道对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各自为共同的未来努力，便觉得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从书页间抬起头，发现窗外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惊喜。
陆辰野循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稀疏的雪粒在灰蒙的天空中打着旋，缓缓飘落，亲吻着干燥的地面，很快便融化成深色的水渍。他收回视线，落在她仰起的侧脸上——睫毛轻颤，鼻尖冻得微红，专注望着窗外的模样像个发现了秘密的孩子。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她身边。苏晚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发间一轻。陆辰野的手已经落在她的发梢，极其自然地拂去了那几片悄然停驻的雪花。他的指尖带着实验室里键盘的微凉，动作却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走吧，”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低沉，“雪大了。”
他们没有打伞，就这样沿着被薄雪渐渐覆盖的小径漫步。雪花落在肩头，停在睫毛上，冰凉的触感反而让彼此相握的手更加温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片熟悉的银杏林。
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扇形叶片早已落尽，只剩下遒劲的枝干伸向天空，此刻被晶莹的雪花细细装点，宛如琼枝玉树。树下那条长椅积了薄薄一层雪，安静得仿佛在等待谁的到来。
“好像，还是这里最舒服。”苏晚看着挂满积雪的枝桠，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这里见证了太多的第一次：初遇时银杏正黄，定情时星轨璀璨，分别时互赠信物，重聚时雪落无声。
陆辰野站在她身侧，目光同样落在那些熟悉的树干上。“嗯。”他简短地应道，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雪花静静飘落，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声。苏晚忽然想起大一那个秋天，她抱着法律条文从图书馆出来，撞见他在银杏树下调试程序。金色的叶子落满肩头，他抬头时眼神疏离，像极了这冬日初雪。
“还记得大一刚来这里的时候吗？”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你那时候，冷得像块冰。”
“你不也一样？”陆辰野淡淡回道，“像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想起当初彼此戒备、又忍不住被对方专业能力吸引的幼稚模样，两人都不禁莞尔。时光打磨了棱角，也让他们的关系沉淀得如同这冬日的老银杏，根系深植，脉络相通。
“研究生阶段，”陆辰野忽然开口，打破了静谧，“可能会更忙。”
“我知道。”苏晚点头，看着前方被雪覆盖的路，“但至少，我们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做着彼此理解也彼此需要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状态。无需时刻黏腻，但知道在各自的学术深水区挣扎时，一回头，就能看到对方投来的、理解与支持的目光。知道这个人的坐标，始终与自己的轨迹紧密关联。
陆辰野低头，看着身侧的女孩，她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眼神却清澈而坚定。他伸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围巾仔细整理好，然后重新握住她的手。
“雪大了，回去吗？”他问。
“再走走吧，”苏晚摇头，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想和你一起看这场雪再久一点。”
他们牵着彼此，踏着初雪，缓缓走出银杏林。身后，是两行并排的、清晰的脚印，蜿蜒向前，没入愈发绵密的雪幕之中。
冬日的暖阳并未出现，但紧握的双手与确定的未来，已是最温暖的光源，足以照亮整个寒冬，以及寒冬之后，那漫长而值得期待的、共同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