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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滚落在地,黑死牟的六只血眸仍死死圆睁着,倒映着天穹上那轮冷寂的圆月,以及少年震刀时平静却难掩悲悯的侧脸。

然而,预想中意识的消散并未立刻到来。也正是在这生死弥留的间隙,无数被漫长岁月尘封的记忆碎片,汹涌地冲入黑死牟的脑海。

几百年了,他早已记不清发妻温婉的眉眼,记不清孩儿稚嫩的笑语,那些属于“继国岩胜”的、作为人的记忆早已模糊褪色。

可唯有缘壹那张脸,却始终清晰得令人憎恶。

缘壹……你的笑容,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为什么?当我在为呼吸法可能失传而焦虑时,你会表现得那么乐观?

为什么?无论是什么情况,你总是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你当年畅想的能够继承并超越我们的后来者,如今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不!我绝不承认!

我舍弃了人性,背负了数百年的罪孽,才换来这具不死的身躯和强大的力量。我绝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哪怕被斩首,哪怕是堕入无间地狱,我也绝不会输第二次!

黑死牟脖子上那喷涌的鲜血,竟猛地止住了。断裂的脖颈处,血肉开始不自然地蠕动,密密麻麻的肉芽疯狂滋生,试图强行弥合那致命的伤口。

源翼清立刻察觉到了这异常的变化,他强忍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传来的剧痛,再次握紧了手中那柄刚刚饮血的日轮刀,刀尖重新扬起,刀锋对准了正在发生异变的躯体。

只要再有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黑死牟就能突破鬼的界限,克服斩首的弱点,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

源翼清忽然情绪复杂地开口:“真的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黑死牟那尚未完全再生的头颅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癫狂,“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只不过是不想认输罢了!”

黑死牟那无头的躯干发生了更加骇人的畸变。

后背的皮肤猛地撕裂,四根沾满粘稠体液的触手破体而出,在空中狂乱地挥舞。

他的双肩不自然地高高隆起,血肉与骨骼硬化,形成了两根尖锐的骨刺。

正在再生的脖颈断口处,一个新生的头颅轮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形成,却已经完全扭曲,失去了人形,根根惨白的獠牙刺破了尚未完全覆盖的皮肉,暴露在外,狰狞而恐怖。

源翼清缓缓摇头,目光悲悯:“不,我们不一样。”

“我想活下去,是因为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我去守护。”他的眼前闪过炼狱杏寿郎热情似火的笑容,闪过神崎葵倔强中透着温柔的眼神,闪过炭治郎、祢豆子、蝶屋的大家,闪过无数在鬼的威胁下挣扎求生的普通人,“而你呢?”

“我只不过是想成为最强大的武士!这有什么错!!”黑死牟的头颅发出怒吼,执念支撑下的再生速度似乎更快了。

成为最强,这难道不是所有武者毕生的追求吗?这信念支撑他度过了短暂的人类生涯,支撑他忍受了数百年的孤寂,怎会有错!

源翼清看着他此刻狰狞扭曲的模样,脑海中忽然明白了,在那些记忆碎片里,继国缘壹注视着自己兄长时,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从何而来。

“你只是在追求武士的力量,”源翼清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像一把冰冷的锉刀,一点点刮开黑死牟的层层伪装,“那么,武士的尊严被你抛到哪里去了?继国岩胜……”

黑死牟的咆哮戛然而止,再生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一瞬。

“一个抛弃了尊严,将自己变成如此丑陋模样的存在,再如何追求力量,变得如何强大,也永远无法触及你心中那个继国缘壹的背影。

“因为从一开始,你们所走的,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道路了。”

源翼清的话语敲打在黑死牟残存的心防上,“看看吧,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颗在尘土中依旧狰狞、依旧不肯认输的头颅,以及那具正在疯狂寻求生的躯体,发出了最后一声质问:

“你哪里还有半点武士的样子!”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的,却蕴含着比任何斩击都更锋锐的力量。它精准地刺入了黑死牟灵魂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窥视的、布满蛛网与尘埃的角落。

他那躺在地上的头颅,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源翼清手中那柄日轮刀的刀身上。

刀身如镜,冰冷,清晰,毫厘毕现。

倒映出那具失去了头颅,却仍在不甘地再生的畸形躯干;倒映出獠牙毕露的恐怖头颅的雏形;倒映出自己充满了混乱、疯狂、绝望与难以置信的六只血色眼眸……

这……这是什么?

黑死牟怔住了,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刀身上倒映出来的这个丑陋不堪、狰狞恐怖、比世间任何传说中的鬼怪都要更像怪物的东西……是谁?

是那个曾经在继国家道场中,身着武士服,身姿挺拔如松,一举一动皆被誉为典范,被父亲寄予厚望,承载着家族荣耀的长子,继国岩胜吗?

眼前的这个怪物——这个为了追求所谓的“强大”,不惜抛弃人身,舍弃家族,如今更是连最后的体面都彻底丧失的怪物——是不是从最开始,就根本没有资格去继承什么家业,根本没有资格去奢望什么“最强”,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去嫉妒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弟弟?

武士的……尊严?

一股比被斩首更加深刻的绝望和虚无将他吞噬。那支撑着他燃烧了四百年的执念之火,就这样突然之间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