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晓彤这看似大胆的举动或许带着少女天真懵懂的试探,也可能是这极度紧张压抑的环境下一种下意识的放松。
但他此刻身份敏感,身处险境更兼有长辈之名,绝不能有任何逾矩之举授人以柄,毕竟名义上她可是自己的继女,有什么事没法和郝殷桃交代。
他板起脸,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胡闹,姑娘家家的像什么话,你就在这屋好好休息,把门栓好,谁叫也别开,俺去阿昌他们那边凑合一宿,正好再商量点事。”
说罢不等晓彤反驳,便果断转身带上房门,径直走向隔壁护卫的房间。
听到门外丁锋离去的脚步声,晓彤脸上的狡黠笑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红晕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失落。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就比俺大七八岁,真摆起长辈派头了?要不是俺娘,俺早就……”
说到这晓彤自觉有悖人伦实在荒唐,赶紧摇了摇头,走到门边仔细检查了门栓又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熄了大部分灯火,只留一盏台灯,和衣躺在了床上,留意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隔壁房间阿昌和另一名护卫见丁锋进来,连忙又起身。
“东家,您怎么过来了?”
“额,俺惦记让晓彤自己好好休息,咱们也方便说话。”
丁锋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他说道:“阿昌你明天去春和堂务必万分小心,俺怀疑我们一到青岛就被盯上了,很可能从龟腰那条线或者秦兰那边就泄露了风声,甚至这饭店本身就不干净,接头时注意观察有无尾巴,对方给的任何东西、任何消息,都要反复验证,及时返回汇报。”
“是,东家,俺明白。”
丁锋说道:“明天俺和晓彤去洋行,除了做样子,也看看能不能从那些洋人经理或买办嘴里套出点关于本地医院、医生,特别是外科医生的情况,洋人的消息有时候比咱们自己打听的还准。你们俩明天办完事早点回来,一个跟着俺保持距离警戒,另一个就在饭店附近留意动静,尤其是注意那个女侍应,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人物进出饭店,或者试图接近咱们的房间。”
安排好这些,丁锋才在房间里的空床上和衣躺下,那俩侍卫上了另一张挤在一起。
窗外,青岛的夜色渐深,远处海港的灯火与近处街巷的昏暗交织。
身下是陌生的床,耳边是隐约的海潮与市声,更有无形的危机感如影随形。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梳理着已知的线索、潜在的风险和明天的计划。
晓彤那带着试探意味的举动他没有太在意,思绪被更为紧迫的现实所淹没。
在这座危机四伏的东方港城中第一夜,便如此在微妙的尴尬中悄然度过。
而真正的较量,随着晨光的降临,即将拉开更为具体的序幕。
这个承载着未来思想和系统的枭雄于硬板床上和衣而卧。
尽管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警醒。
窗外偶尔传来远处码头隐约的汽笛声和巡夜警察的脚步更衬得室内寂静。
他的思绪如同精密的地图,反复推演着抵达青岛后的每一个细节,被窥探的房间、那个虎口带茧的女侍应,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们已落入一张无形的监视网中。
这张网的编织者,大概率是星宫灵花所在的日方特务机关,但也不能排除复兴社秦兰那边另有盘算,或者饭店本就是某个势力的据点。
必须尽快取得主动。
丁锋心中默念。
明天阿昌的接头是关键一步,不仅能验证秦兰方面的诚意与能力,也可能暴露跟踪者的身份。
他和晓彤的商务考察则是一层必要的伪装,既要演得像,又要借机观察青岛的工业、商业乃至医疗领域的实际情况,为后续可能的物资采购、技术引进乃至人才招募铺路。
而晓彤今晚那带着些许顽皮和试探的举动虽未掀起大浪,却也让丁锋不得不分出心神去应对。
他并非不解风情,更非铁石心肠,只是深知此刻身处何等险境,肩头担负着何等重责。
任何情感的涟漪,都可能成为被敌人利用的破绽,也可能在未来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他只能以最稳妥的长辈姿态,将那份微妙的尴尬与可能萌芽的情愫,牢牢框定在安全线内。
隔壁房间,晓彤躺在柔软的床上,睁大眼睛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其心跳早已平复,脸颊的热度也已消退,但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却仍在盘旋。
当然她不是不懂事的人,也明白此行的凶险,只是看着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撑起一片天地让那么多人敬畏信服的继父在褪去日常的威严后,独处时那份沉稳冷静下的疲惫与孤独,让她莫名地生出一种想要靠近、想要分担的冲动。
那大胆的举动,一半是少女心思作祟,一半也是想试探自己在他心中,除了继女、下属之外,是否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唉,不想了不想了,正事要紧。”
晓彤用力摇了摇头,将杂念抛开,自顾自说了一句,开始默默回忆丁锋白天的教导和嘱咐,设想明天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方式。
她必须表现得更好,才能证明自己不只是个需要被照顾的晚辈,而是真正能帮上忙的得力助手。
一夜无话,唯有青岛港不眠的涛声与暗处无声的暗流角力。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丁锋早早起身,简单洗漱后与阿昌再次确认了接头细节和应急方案。
阿昌换上一身普通市民的短打装扮,将那份特殊的安神补脑药方仔细收好,悄然离开了汇泉饭店,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薄雾笼罩的街巷中。
丁锋则换上一套质地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完全一副精明海派商人的模样。
晓彤也换上了一身素雅而不失精致的洋装,辫子盘在脑后,戴着一副平光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皮质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扮相既符合女学生的年纪,又带着助理的干练。
两人在饭店餐厅用了简单的西式早餐。
期间,丁锋注意到昨晚那个女侍应并未当值,换成了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
这并未让他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确定那女侍应身份特殊。
早餐后丁锋向饭店门房打听了几家较大的洋行和机械贸易公司的地址,表现出浓厚的商业兴趣。
随后,他便带着晓彤,叫了一辆人力车,前往位于中山路附近的礼和堂,carlowitz -co,这是一家以经营机械、五金、工业设备闻名的德资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