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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周府残留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气,狠狠灌入疾驰的马车。陆明渊半靠在颠簸的车厢内,脸色比车窗外惨淡的月光更加苍白。赵虎用身体死死抵着他,防止他被剧烈的颠簸甩出去。额角和右手的伤口在震动下不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足少阳胆经的刺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清醒。沈清漪那句“密账…恐生变…小心…”如同冰锥,反复刺戳着他焦灼的心。

周府书房外,景象触目惊心!

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疯狂摇曳,将混乱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名衙役,生死不知,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书房窗户破碎,门框歪斜,显然经过一场恶斗。张龙半跪在地,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冒血,他死死捂住伤口,脸色因失血和愤怒而铁青,对着几个惊魂未定的衙役嘶吼:“追!给我追!封锁全城!挖地三尺也要把那穿黑衣的杂碎找出来!”

“张龙!”陆明渊在赵虎搀扶下踉跄下车,声音因剧痛而撕裂,“密账呢?!”

张龙猛地抬头,看到陆明渊,眼中瞬间充满了羞愧和滔天的怒火:“大人!属下无能!刚找到暗格,取出那本用油布包着的密账!一个穿夜行衣的杂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功奇高!下手狠毒!兄弟们…兄弟们拼死抵挡…还是被他…被他抢走了密账!只留下这个!”他颤抖着举起左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玄铁令牌!令牌入手冰冷沉重,正面浮雕着一条狰狞盘绕的独角黑蛟,张牙舞爪!而在令牌背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地名——镜湖!

“黑蛟令?!”陆明渊瞳孔骤然收缩!卷六目录中早有伏笔!黑蛟帮!盘踞在清河县通往靖州水道上的悍匪水寇!令牌背面刻着的“镜湖”,正是他们老巢所在!周扒皮临死前攀咬靖王,密账又被黑蛟帮高手劫走…这绝非巧合!靖王的手,已经借着这些无法无天的水匪,伸到了清河县衙!

“镜湖…”陆明渊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深潭般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玉泉山庄的迷雾尚未散开,镜湖的黑影又已笼罩!卷七“河神娶亲”的血腥画卷,仿佛已在眼前展开!他猛地攥紧了那块冰冷的黑蛟令,棱角几乎嵌入手心血肉。

“大人!您的伤!”赵虎看着陆明渊惨白的脸色和微微摇晃的身体,急声道。

“死不了!”陆明渊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目光如电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伤者立刻抬回济春堂!张龙,你也回去!伤口处理不好,这条胳膊就废了!赵虎,带人仔细搜查书房!一寸地方都别放过!看看那杂碎除了密账,还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密账被夺,这条明线已断,他必须立刻转向暗线!

“是!”赵虎和张龙同时应命。

回到济春堂,气氛更加凝重。血腥味混合着浓烈的药草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张龙被安置在临时搭起的床板上,沈清漪留下的药童正满头大汗地为他清洗肩头深可见骨的刀伤,撒上止血生肌的药粉,动作麻利却难掩紧张。张龙紧咬着木棍,额角青筋暴起,硬是一声不吭。

雷震已经从昏睡中醒来,靠在床头。他左臂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肿胀消褪了不少,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虎目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燃烧着压抑的怒火。看到陆明渊被赵虎搀扶着进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大人!您…”

“躺着!”陆明渊低喝一声,声音嘶哑,“张龙遇袭,密账被黑蛟帮的人抢了。”

“什么?!”雷震的虎目瞬间瞪圆,一股狂暴的怒意几乎要破体而出,“黑蛟帮?!这群水耗子敢动县衙的人?!老子…”

“老子什么老子!”陆明渊打断他,目光扫过他包扎的手臂,“先把你这身伤养好!黑蛟帮跑不了!镜湖…也跑不了!”他将那块冰冷的黑蛟令丢给雷震。

雷震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看到正面的独角黑蛟,尤其是背面那清晰的“镜湖”二字,他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镜湖?!好!好得很!等老子胳膊能动,定要掀了这群水耗子的老窝!”

陆明渊没再理会雷震的怒火,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暖阁方向。玲珑正端着一盆热水从里面出来,小脸紧绷着,看到陆明渊,立刻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大人,小姐醒了!刚给柳小姐处理完烫伤,稳住了柳老爷的眩晕,还开了方子清除那‘迷神引’废油的余毒。小姐说柳家已无大碍,她累极了,刚服了安神汤睡下。”玲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小姐让我告诉您,那黑油…确实是炼制‘迷神引’蛊毒的药渣废油!毒性虽不及蛊虫猛烈,但大量吸入或沾染伤口,也能致幻伤身!周家将其伪装成‘古物’抵给柳家,用心歹毒!恐怕是想借柳家之手,销毁这些可能暴露他们与卷四蛊祸关联的罪证!”

借刀杀人!毁灭证据!

周扒皮这条毒藤,临死还要反咬一口!陆明渊心中寒意更甚。他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目光却越过玲珑,看向暖阁内。

沈清漪侧躺在矮榻上,盖着薄毯,呼吸均匀而微弱,显然已陷入深度睡眠。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带着化不开的疲惫。陆明渊心头一紧,一股混杂着愧疚、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大人!”一个仵作打扮、头发花白的老者,捧着一个大木托盘,脚步匆匆地从后堂证物房的方向走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悸和某种发现的激动,“大人!有…有重大发现!关于那些…那些童尸的!”

童尸?

陆明渊精神一振!密账线索虽断,但周家虐杀童工的血债,同样是如山铁证!他示意仵作近前。

老仵作将木托盘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托盘内铺着干净的白布,上面散乱地堆放着几十片大小不一、颜色暗沉发黑、边缘参差不齐的布片。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让旁边的赵虎和雷震都皱紧了眉头。

“这是…”陆明渊强忍着反胃,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布片。

“回大人!”老仵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着托盘,“这些都是从不同童尸身上…剥离下来的…衣物残片!大部分是…是紧贴烙印部位的…被血和脓…浸透烤焦…硬揭下来的…”他似乎回想起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声音有些哽咽,“之前…尸身太多…伤痕太杂…这些碎片…又分散在各处…一直…一直没顾上细看…昨夜沈姑娘昏迷前…曾提了一句…说这些血衣残片…或许…能拼出些东西…属下…属下刚才在整理证物时…就…就试着拼了拼…”

老仵作说着,伸出枯瘦的、带着厚茧和老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托盘里那些沾满血污、散发着恶臭的布片,一片一片地挪动、拼凑。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昏暗的灯光下,那些暗黑发硬的布片,如同破碎的地狱图景,在他手下艰难地聚拢。

陆明渊、赵虎、雷震,甚至刚刚包扎好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张龙,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老仵作的手和那逐渐成型的图案。

随着最后几片关键的、带着弧形边缘的焦黑布片被老仵作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归位——

一副完整、清晰、令人心胆俱裂的图案,赫然呈现在托盘的白布之上!

那是一个用滚烫烙铁、生生烙印在皮肉之上、又被血与脓反复浸透、最终随着衣物残片被剥离下来的——完整的“双环套锤”徽记!

两个沉重的铁环相互嵌套,环内交叉着两柄狰狞的铁锤!线条粗粝,充满了暴虐的力量感!烙印边缘,皮肉焦黑翻卷的痕迹在布片上清晰可见!而在烙印的中心位置,由于皮肉被极度灼烧炭化,布料上更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

这哪里是徽记?这是恶魔的印章!是凝固在布料上的、无声的极致痛苦与死亡!

“嘶——!”饶是见惯了血腥的赵虎和张龙,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雷震的虎目瞬间布满血丝,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

陆明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紧接着是焚天的怒火在胸中炸开!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些孩童在滚烫烙铁下凄厉哀嚎、痛苦挣扎的惨景!周扒皮!这老狗!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这…这烙印…”老仵作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指指向图案边缘一处细微的、在血污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大人…您看这里…这…这像是…像是烙印时…铁模…没压稳…留下的一点…不规则的…缺口…还有…这锤头的形状…边缘…似乎…似乎和军械坊起获的…那些小号铁锤模子…对得上!”

铁模!军械坊的小号铁锤模子!

这血衣残片上的烙印,竟然是用军械坊特制的、给童工使用的铁锤模具烙印上去的!这不仅仅是虐杀!这是用自己罪恶的产物,在受害者身上留下永恒的耻辱标记!是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讽!

“畜牲!”雷震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低吼!他仅存的右拳狠狠砸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陆明渊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焚心的杀意。他深潭般的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淬炼过的、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指向托盘上那幅由血与火、痛苦与死亡拼合而成的罪恶图景,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

“拓下来。”

“用最好的宣纸,最浓的墨。”

“把这‘双环套锤’的烙印…给本官一丝不差地拓下来!”

“连同这血衣残片本身…”

“连同军械坊起获的童工铁锤模子…”

“连同冰俑泣血的刻名…”

“连同所有幸存者的证词…”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砸在寂静的济春堂内:

“本官…要在这清河县衙的公堂之上…”

“在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

“让周守财这条老狗…”

“在这血铸的铁证面前…”

“把他那身画皮…”

“给本官…”

“一寸、一寸地…”

“扒下来!”

冰冷的誓言在弥漫着药味和血腥的空气中回荡。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在酝酿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而一场清算所有血债的最终审判,已随着这幅血衣拼成的罪图,拉开了它猩红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