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时，天色已然大亮。只是这光亮并不清澈，而是被弥漫在战场上空久久不散的硝烟、晨雾以及江边芦苇荡燃烧产生的浓烟所笼罩，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压抑的色调。阳光费力地穿透这层浑浊的帷幕，投下昏黄而无力的光线，照亮了夜间激战留下的遍地狼藉。
前敌指挥部里，紧张忙碌的气氛并未因黎明的到来而有丝毫缓和，反而因为各方战报的汇集而变得更加凝重。电台的滴答声、电话铃声、参谋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声音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朱赤站在巨大的作战态势图前，目光沉静如深潭，快速扫视着参谋人员刚刚标注上去的最新信息：
结合部（狮子林-扁担山）： “幽灵”小队与机动预备队协同作战，成功击溃\/歼灭日军渗透分队大部，击毙敌指挥官中村大尉（从其身上搜出部分作战地图和密码本），俘虏少尉以下三人（正在紧急审讯）。我方结合部守军伤亡约一个排，防御体系基本完好，缺口已被迅速封闭。
江防（富池口芦苇荡）： 成功击退日军波田支队约两个中队的登陆企图，毙伤敌估计超过三百人，摧毁\/击伤登陆艇数艘，我方江防部队伤亡轻微，仅岸防工事部分受损。
正面战线（鹰嘴崖、黑石岭等）： 日军第六、第九师团从凌晨起，进行了数次连、排规模的试探性夜袭和持续的骚扰性炮击，但均被击退，未有实质性进展。我军前沿阵地官兵极度疲惫，但士气尚可。
李韫珩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报走过来，眉头紧锁：“光亭，审讯初步结果出来了。被俘的鬼子军官交代，他们的渗透行动代号‘夜魇’，目标是破坏我炮兵观测和后勤节点，配合正面进攻。但他们级别不高，只知道这么多。不过，他们供出了一个备用集合点的坐标，以及……提到了一句‘拂晓后，鹰会全面俯冲’。”
“‘鹰’？”朱赤眼神一凝，“指的是他们的航空兵。畑俊六的‘夜魇’计划，渗透和侧后登陆只是前菜，真正的重头戏，是配合大规模空袭的正面强攻！他想用空中优势，炸垮我们的防御体系，然后地面部队再一举突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指挥部外隐隐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沉闷如雷的飞机引擎轰鸣声，而且不是一两架，是成群结队！
“呜——呜——呜——！”凄厉的防空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武汉防区上空！
“报告！雷达发现大批日军机群！数量超过六十架！分三个波次，正从东、东南方向向我防区接近！机型判断为轰炸机为主，有战斗机护航！”通讯参谋大声报告，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如此规模的空袭，是开战以来罕见的！畑俊六果然要动用他的空中王牌了！
朱赤面沉如水，迅速走到通讯台前，语气斩钉截铁：“启动‘天网’防空计划！命令所有防空单位，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随着他的命令，隐蔽在武汉外围各战略要点、经过精心伪装的防空阵地瞬间活跃起来。不仅仅有传统的机关炮和高射机枪阵地，更有朱赤通过系统提前部署、作为秘密杀手锏的先进防空单元：
1、固定防空导弹阵地（仿“红旗-2”前期型）： 部署在核心指挥所、主要交通枢纽、大型后勤仓库附近，射程较远，精度较高，专门对付高空轰炸机群。
2、机动防空导弹小组（“毒刺”及后续改进型）： 分散配置在前沿部队和重要行军路线附近，负责中低空防御，对付俯冲轰炸机和护航战斗机，灵活性强。
3、预警与指挥系统： 利用系统提供的早期预警雷达数据和简易指挥网络，尽可能统一协调防空火力，避免各自为战。
“告诉各防空部队，”朱赤补充道，“优先打击轰炸机群！尤其是携带重型炸弹的编队！战斗机交给我们的高炮和机动小组纠缠！前沿地面部队，加强隐蔽，没有命令，不得对空开火暴露目标！”
命令下达的同时，黑压压的日军机群已经如同遮天的蝗虫，出现在了天际线上。庞大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九七式”重爆击机在“零式”战斗机的护航下，气势汹汹地扑来，目标是明确的中国军队纵深阵地、疑似指挥所、炮兵阵地和交通线。
“开火！”
当日机进入有效射程，中国军队的防空火力骤然爆发！
“咚咚咚咚咚——！”高射炮和机关炮喷射出愤怒的火舌，在空中炸开一团团黑色的烟云，试图用弹幕阻挡机群。
而真正的威胁，来自那些悄无声息升空的导弹。
“嗖——！嗖——！嗖——！”
数道拖着白色尾迹的防空导弹，从不同的隐蔽阵地腾空而起，如同精准的复仇之箭，以惊人的速度直扑日军轰炸机编队！日军飞行员显然对这种武器极为忌惮，编队出现了一阵骚动，试图进行规避机动。
“轰！”一架庞大的“九七式”重爆击机被导弹直接命中机身中部，凌空炸成一团巨大的火球，碎裂的机体冒着黑烟翻滚坠落，景象骇人。
“八嘎！是支那的秘密防空武器！散开！投弹后立即脱离！”日军指挥官在无线电里气急败坏地吼道。
日军轰炸机群在慌乱中开始盲目投弹，大量的炸弹如同下饺子般落向中国军队的防区。一时间，地动山摇，爆炸的烈焰和浓烟在各处升腾而起。一些阵地被击中，工事受损，人员出现伤亡。江边一些未能及时隐蔽的船只被炸毁。武汉城内及周边也再次响起了爆炸声，平民伤亡和财产损失难以避免。
空袭持续了约二十分钟，日机在遭受了出乎意料的猛烈防空火力打击（又有两架轰炸机和一架战斗机被击落击伤）后，悻悻然返航。天空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地面已是处处烽烟。
李韫珩看着各处报上来的损失初步统计，面色沉重：“防空部队击落敌机七架，击伤多架。但我方……鹰嘴崖主阵地表面工事损毁严重，三连指挥所被掀翻，伤亡不明；三号公路桥梁被炸断，后勤运输暂时受阻；城内平民区有数处被波及，具体情况还在统计……”
朱赤没有说话，他走到了望口，望着远处鹰嘴崖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拳头悄然握紧。他深知，这才是畑俊六“夜魇”计划真正的第一波重击，用空中力量最大限度地削弱和压制守军。接下来，地面部队的猛攻，恐怕会接踵而至，而且会比昨天更加疯狂。
“命令！”他霍然转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第一，所有受损阵地，不惜一切代价，连夜抢修！工兵部队、预备队，全部给我顶上去！系统库存的快速修复材料，优先保障一线主阵地！”
“第二，后勤运输部队，立即启用备用路线和浮桥！组织民工，协助抢修被毁道路桥梁！确保前线弹药给养供应不能断！”
“第三，野战医院做好接收大批伤员的准备！通知武汉各民间医疗机构，请求支援！”
“第四，”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命令炮兵集群，根据无人机和前沿观测的最新情报，重新标定日军可能的进攻出发阵地、炮兵阵地、后勤集结点坐标！一旦日军地面攻势开始，我要你们用最猛烈的炮火，欢迎他们！把我们的‘喀秋莎’也准备好！”
“第五，通知‘幽灵’小队，扩大侦察范围，重点监视日军第六、第九师团主力动向，特别是战车部队的集结情况！”
“第六，给委员长和军委会发报，详述日军大规模空袭及我之损失，但同时强调我防线依旧稳固，士气可用，请求……必要时，协调第九战区部队，在侧翼给予一定策应，牵制日军兵力。”
一道道指令，如同绷紧的弓弦上再次加力，将战争机器推向更高强度的运转。朱赤非常清楚，最艰难的时刻即将到来。畑俊六已经亮出了他的空中重锤，下一步，就是地面部队的钢铁洪流。他必须调动一切智慧、勇气和资源，顶住这波足以摧垮大多数防线的立体化猛攻。
晨光依旧灰暗，但指挥部里，每个人都从朱赤那沉稳如山的背影和斩钉截铁的命令中，感受到了一种背水一战的决心。武汉的命运，中国军队的尊严，都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拂晓后血战中，经受最严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