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坐在医疗单元的阴影里,狄克推多横在膝头。诺诺再次陷入昏迷,额角的暗金印记黯淡下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道刚刚结痂的伤疤。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能量烧灼后的焦糊气味,帕西正在指挥人手清理刚才战斗造成的狼藉。
没有人说话。压抑的寂静里,只有设备运转的嗡鸣和帐外永恒的风雪声。每个人都清楚,刚才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击退,系统碎片在诺诺意识中的根须并未被斩断,它只是在蛰伏,在适应,等待着下一次反扑。
恺撒的目光落在诺诺苍白的脸上,思绪却飘回了多年前的卡塞尔学院。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红发女孩时的情景,不是在什么正式的场合,而是在图书馆一个洒满夕阳的角落,她翘着腿坐在窗台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古怪符文的书,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看到他这个陌生人闯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打扰老娘看书”。
那样鲜活,那样不羁,与此刻躺在维生舱里被冰冷数据侵蚀的她,判若两人。
他想起了更多细节。关于诺诺的过去,一直笼罩在迷雾里。她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只偶然说过有个“弟弟”,还有一把神秘的“钥匙”。她也提过母亲的死,语气平淡,眼神却会瞬间空洞下去。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他曾试图拼凑,却总是徒劳。现在想来,这些被遗忘的线索,是否也与眼前这超越理解的危机有着某种关联?那个“弟弟”和“钥匙”,真的只是她随口一提的过往吗?还是说,那本就是命运埋下的、指向今日的伏笔?
他甚至想起了更久远的事情,关于加图索家,关于那些隐藏在辉煌历史背后的、连他这个继承人都难以触及的阴影。家族古籍中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关于古老的契约,关于某些必须被封印或守望的存在……这些原本被他视为神话传说或是权力斗争修饰物的东西,此刻在北极的冰雪和系统的低语中,似乎都染上了令人不安的真实色彩。
帐篷帘被掀开,帕西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的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少爷,”他低声汇报,同时将一份纸质文件递给恺撒——在电子设备可能被干扰的情况下,最原始的方式反而最可靠,“我们截获到了一段新的、非常微弱的信号,来自深渊下方,与之前的‘沙沙’声源位置接近。内容……很奇怪,不是语言,更像是一段……旋律片段。”
恺撒接过文件,上面记录着一串复杂的声波频率图谱和一些初步的分析注释。
“旋律?”
“是的,极其古老、破碎,但我们的分析员认为,其内在结构和某些已知的、与龙族文明相关的古代祭祀音阶有微弱的相似性。而且……”帕西顿了顿,“这段旋律片段,似乎与墨瞳小姐意识中那枚印记产生过极其短暂的、微弱的共鸣,就在它被激活前几分钟。”
恺撒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文件。旋律?共鸣?难道深渊之下,除了那令人不安的“挖掘声”,还存在着别的什么东西?某种与龙族古老历史相关,甚至可能与系统本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存在?
他站起身,走到医疗单元的观察窗前。诺诺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但那枚暗金印记,如同一个沉默的坐标,连接着未知的深渊和同伴的意识。
“继续监听,集中精力分析这段旋律。尝试用最低功率的能量脉冲,模拟这段旋律的特定频率,向深渊方向发送。”恺撒下令,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尝试,可能会惊醒更多未知的存在,但也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方法。“同时,准备好应对措施,如果引来了不该来的东西……”
他没有说完,但帕西明白。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执行下去。营地如同一个绷紧的弦,在风雪和黑暗中,等待着可能来自深渊的任何回应。
恺撒重新坐回阴影里,狄克推多的刀柄传来冰冷的触感。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诺诺,也不再去看屏幕上跳动的数据。他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限,去聆听——聆听风雪之外,聆听冰层之下,聆听那可能存在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响。
他想起了楚子航,那个总是沉默的杀胚。在龙族1的设定里,楚子航原本只是个优秀帅气的学长,家庭美满。是龙族2的“悼亡者之瞳”,才为他加上了雨夜奥丁、父亲失踪那些悲惨的过往。如果……如果连一个人的过去都可以被这样“覆盖”和“重构”,那么所谓的“真实”,究竟有多少是可靠的?他们此刻面对的,是否也不仅仅是外来的系统,还包括某些被篡改、被遗忘的……自身的历史?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突然!
恺撒猛地睁开双眼!
不是听到了回应,而是感觉到……脚下冰原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动模式,发生了改变!那不再是系统能量脉冲造成的规律震颤,而是一种更加杂乱、更加……具有“目的性”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冰层下的极深处,沿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移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医疗单元内,诺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而远在营地监测范围之外的深渊方向,那股一直平稳上升的系统能量读数,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毫无征兆的……停滞。
冰原的脉搏,在这一刻,仿佛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