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等一齐跳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二娃，明明朝夕相处，此处如同不认识了一般！
“瞧这样貌也极是普通，比我差之远矣！”
“难怪最近都不屈勾栏听曲了！”
“藏了这么久，分明没把我们当兄弟！”
“看着面善，却是满肚子坏水！”
“又不曾迎娶人家，却做些不上台面的勾当！”
二娃抱着头蹲在地上，无力地抵御着众人嘲弄！
外面皇城司的人听着里面嘻嘻哈哈大笑的声音奇怪至极！
“这些将死之人为何这般开心？”
“不知道啊！”
死亡的阴霾从未在这些人的心中消失，只是他们用笑声与嘲弄驱赶着叩门的黑白无常与铺天盖地的悲伤！
二娃也在这种开心的气氛中交代完了自己的后事！
……
由于案情清晰，十二人俱都认罪，案子很快便在大理寺开堂审理！
李垕由于与此案相关，因此避嫌，由大理寺司直刘芮担任主审，而御史台那边则是右正言张扶，此人是旗帜鲜明的秦熺一党。
此事由皇城司接管，因此由皇城司勾当杨万里替代刑部出席。
刘芮是个刚直之人，原是永州司理参军出身，然而他在永州既没有去巴结赋闲的前相张浚，也没有巴结永州知州。
相反，因为一个刑狱案子跟知州翻了脸，一气之下托词身体有恙直接回了京！
赋闲了几年，大理寺正好缺人手，便让他做了个司直，这个官位不高，却是个忙差，整日里穷首于案牍，倒也乐在其中！
建康知府遇刺，算是个大案了，上次类似的案子还是靖康钱义士武松刺杭州知府！
更巧的是，案子同样清晰明了，没什么疑难。
所不同的是，上次只有武松一人，此次则是十二人！
看着堂下昂然挺胸的十二人，刘芮有些恍惚，不消问，这也是十二条好汉啊！
等问明了十二人杀知府的原因，心中更是感慨，当真是为民请命的义士！又厌恶于朝廷任命的这些官员。
然而他在这佩服不已，张扶不干了，大骂道：“尔等鼠辈，怎敢空口白牙，诬陷朝廷命官！”
乔三浑闻言大怒：“你是哪里来的贼厮鸟，也敢来质疑爷爷！”
张扶气疯了，这些泥巴腿子怎么出口成脏！
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却见乔三浑又道：“你爷爷行得正，坐得直，言必践，行必果！从不撒谎骗人，不似尔等没毛的畜生，专司骗人的勾当！”
这便罢了，其余十一人都点头附和起来，似乎乔三浑说的便是世间的真理，绝无可辩驳之处！
张扶还真就没长胡子，生平最怕旁人说他是宦官，此刻被骂眉毛畜生，比之宦官又低了一等，一口气上不来，疯狂咳嗽起来！
世间事情总是这般奇妙，十二人不认识刘芮，也不认识张扶！
同样坐在高堂之上，刘芮问话的时候他们恭恭敬敬，有问必答。
张扶问话的时候立刻便破口大骂！
或许只有萨真人来此，看到几人微雷电的属性，方知其中玄妙！
张扶缓过气来，大骂道：“我乃御史台右正言，尔等怎敢口出污秽，来啊，给我打！”
刘芮插口道：“张正言不可，案犯尽皆认罪，怎好用刑，如此不合法度！”
张扶瞪着眼睛道：“刘司直这是何意？难道任由他们骂我不成！”
“自然不是，公堂之上污言秽语，按律张嘴！杨勾当，有劳！”
杨万里一挥手，便有皇城司逻卒上前一一掌嘴！
刘芮要掌他们嘴，杨万里执行，然而他们吭都不吭一声，只是盯着张扶露出轻蔑的笑！
逻卒掌嘴并没有刻意轻些，大堂中可以听到响亮的耳光声，但十二位好汉却是丝毫没有不愉之色，反而向逻卒行礼，口称“有劳！”
礼节周到，便是夫子在此只怕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乃是犹如子路一般的方正君子！
哪里有半点之前辱骂张扶时候的粗鄙！
明明骂人的已经受了惩罚，但张扶的情绪却没有得到丝毫的舒缓，反而愈发恼怒！
然而事情已经做到位，他也不好说什么，随即想到，这些人也已经命不久矣，何必跟死人计较！
刘芮继续道：“你们杀人的动机我已知晓，具体证据我会去核实。那当时是怎么杀人的？”
二娃回道：“回大人，当时吴知府在书房写字，门口只有一个侍卫，书房内只有一个书童。我们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又非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因此将这书童与侍卫都赶了出去，吴知府大声讨饶，然而我便捂住吴知府的嘴……”
乔三浑忽然一把拉住二娃道：“然后二哥捂住吴知府的嘴，我一刀便捅了进去，连捅十数刀，眼见他没气了，这才招呼兄弟们走的！”
二娃惊恐不已，拉着他道：“你你你……我们不是……”
然后他被乔三浑狠狠扇了一巴掌，滚在地上！
这一变故陡生，众人都惊得呆了！
乔三浑冷笑道：“是，我们是说好不认，但我想到日后能与武二哥齐名，便实在心痒难当，我做的好事，怎么能不领，二哥与诸位兄弟莫怪！”
二娃眼泪夺眶而出，不能自已！
众人待要发声，却被乔三浑喝道：“若真我是兄弟，便成全了我！”
众人神魂一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杨万里露出欣慰的笑容。
刘芮道：“若你所言属实，则乔三浑为主犯，其余人等为从犯，其中二娃参与动手，但并不致命，其余人等未参与……”
这边还未说完，张扶不干了：“你说没参与便没参与么，可有证据么？”
张扶话刚出，乔三浑又骂上了：“秃毛贼，你爷爷一口唾沫一口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质疑！”
张扶气得面目通红，刘芮忙一把拦住：“张正言，此人死罪难逃，何必跟他见识，证据皇城司自会去寻，不必担心！按律而为即可！”
乔三浑继续输出：“瞧瞧人家，说话丁是丁卯是卯的，都是做官的，你怎么能做成这样！”
张扶气不过，上前便要厮打，哪里是乔三浑这个浑人的对手，一个呼吸之间便挨了三拳两脚，躺在地上直哼哼！
刘芮忙去扶起他，劝道：“这是死罪之人，你跟他置什么气，他就是杀了你，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三浑惊喜道：“刘大人，你说得可当真么？”
张扶闻言，哪里还敢稍待半刻，屁滚尿流便跑了！
审案子审到逃跑，也算是天下奇闻了，当然，这也是皇城司放纵的缘故！
十二人哈哈大笑，如同打了胜仗！
虽然已经签字画押，案子还需去金陵取证，然而此案现场并无旁人亲见，所谓取证，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十二人再次被投入狱中，等候发落！
“你这是为什么，你才二十二岁，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大好年华在等着你！”二娃揪着乔三浑的脖领怒斥道。
二娃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可见确是怒急攻心了。
乔三浑嘴角带笑：“二哥，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有你的姑娘，说不准还有了身孕，你若死了，他们怎么办？”
二娃咆哮道：“我死便死了，值得什么，凝翠若是没有身孕，自然还做她的清白姑娘，我又不去纠缠！若是有了身孕，难道我还怕你们照顾不了么，你们是什么人，我又怎的不知！”
乔三浑一把拍开二娃的手，狱内昏黄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如同沐了一层金光！
“你的婆娘自己去照看，怎好假手他人！”
“你混蛋！”二娃一掌扇在他的脸上！
乔三浑也一巴掌扇了回去：“我本就是浑人，二哥今日方知么？”
二娃再次一巴掌扇了过来：“我知你浑，不知你这般浑！”
两人一来一往，狱内灯火闪烁，两人的巴掌越来越弱，眼泪却是夺眶而出！余者坐于地，呆呆望着两人，茫然无措！
不知何时，巴掌停止，两人猛地抱在一起，号哭出声！
“来世再做兄弟！”
“来世再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