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眘自从学得观微表情之技，成多败少，但今日自秦桧进来到现在，赵眘一个表情都不曾看到，这当真是从未见过之事！
而此刻秦桧拿金国来压自己，居然仍看不出任何表情，当真是令人惊异！
赵眘吃不准他的想法，但能拿出金国这一杀招，想来没有后招也不多了！
“秦相啊，我大宋之事，与金国何干？”
秦桧道：“只是绍兴和议之时，有言在先！杀飞乃始和！如今若是重审，只怕金人不会坐视！”
赵眘笑了起来：“原来金虏这般担心，难道害怕岳帅的骨殖从地下爬起来，直捣黄龙府吗？”
秦桧叹道：“岳飞已死，自然是不怕的，但若是让金人落了面子……”
“那又如何，金人在宫中开妓院，还要什么脸！那金主完颜亮与自己女儿苟合，还要什么脸！”赵眘冷眼斥道。
此言一出，罗汝楫与李垕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赵构听到他第一句的时候面色一片苍白，等第二句出来，眼中则冒出熊熊火光，只待赵眘言明细节！
秦桧仍然没有表情：“官家，百姓传谣倒也无妨，官家代表的是大宋，若是这等谣言自官家口中传了出去，只怕有损大宋的形象！”
赵眘哈哈笑道：“我亲眼所见！还看到那完颜亮用辫子……”
赵构目光灼灼凑了过来！
“陛下不可胡言！”秦桧打断道。
赵眘不乐意了：“完颜亮的事又不止我一人知道，那一日在殿前，那宗室，百官，还有五千士卒都见了，完颜亮也没想避人啊！”
李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自小受到礼法熏陶，从不敢想世间居然有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秦桧也有些无语了，这完颜亮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不避人！
“那不过是金主之事，与金国的脸面无涉！”
赵眘戟指秦桧骂道：“我说错了话，便损了大宋颜面，他完颜亮做了这般恶心事，倒是与金国脸面无涉！你到底是大宋的秦相还是金虏的秦相！”
被赵眘指着鼻子骂，秦桧居然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丝毫退缩！
“官家，老臣正是因为是宋人，才更要提醒官家，为君者，本就该谦逊有礼，需约束言行，严于律己。这才是大国相处之道，一十三年的和平来之不易，莫要因为一时恼怒，坏了这等好局！”
赵眘愈发愤怒起来：“好局？你说是好局？他们中都的工厂日夜轰鸣，兵刃种类数量日益繁多，时时刻刻准备南下攻宋，你在此说什么好局！”
秦桧眼中突现片刻呆滞，随即恢复了平静！
但赵眘目光如炬，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他为何在听到工厂这个事之后会惊讶？当真有些令人不解！
秦桧微微抬眼：“这个工厂之事，陛下也是亲眼所见吗？”
赵眘再次喝茶，掩饰自己的思索！
“那是自然，金主请我与辛提点参观了半日！”
“既然是金主主动请陛下参观……想来并非真要攻宋，不然没必要让陛下知晓！”
赵眘冷冷道：“想什么呢，我不掐着他的命门，他怎么会请我去看！”
赵构心头狂跳，掐着金主的命门！这是自己做梦都梦不到的景象，但赵眘却真的做了！
李垕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官家，以命相胁，非君子之道！”
赵眘被这个书呆子气坏了：“那是在金国，后来我松开来，他立刻便派了三拨人杀我，第一波三百人，第二波千余人，第三波万多人！”
李垕闻言涨红了脸，不再说话了！
秦桧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数万人追杀他，居然还活着回来了！
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陆游就是因为击退这波金兵才升了官！
但当时以为陆游乃是夸大其辞，以博得功名！
今日与赵眘说了一会话，便知道此人并不会虚言，此刻说一万多人，那真的会有一万多人，而且此人是自中都逃到楚州，上下两千里，居然能逃过神机营与近侍局的双重追杀，当真是骇人听闻！
其实话虽没错，但真正交战的只有那神机营的三百人，还是依托了夜间的优势，又有胡雍及时来救，方才打跑了敌人，其余两次都是一路狼狈逃窜，并没有交锋！
秦桧安静下来，本就苍老的面孔，变得更为枯槁！
赵眘更加奇怪，这事好像哪都对不上啊！这秦桧到底是站哪边的！
似乎见不得大宋强大吗，也见不得金人南下！
明明每次金人南下他都能趁机攫取利益，他的相位也是一路如此而来！
“若是金人南下，不知秦相可有什么法子？”赵眘试探问道。
秦桧抬起眼看着赵眘，干枯的口中言语也是极为生硬：“金人者豺狼也，允他些财货，自然便去了，官家不必挂心！”
赵眘盯着他的眼睛道：“若金虏是奔着灭我大宋而来呢？”
秦桧摇头道：“他们没那个能耐！”
赵构豁然转头看着他：“秦相，十几年前，你说的可是大宋旦夕而亡！”
赵眘不管他，冷笑道：“十几年前自然是灭不了，但今日不同，我看过他们的工厂，他们真的有能力亡我大宋！我久在岳帅军中，自有判断！”
赵构双目赤红，愤怒不已！
秦桧整张脸缩得更为拧巴了！
提起一盏茶，相敬赵构与赵眘，秦桧开口道：“一盏茶，敬两位天子！自今日起，桧自会全力襄助，共御强敌！”
赵构不举盏，槽牙咬碎！
赵眘不举盏，冷眼道：“我且问你，岳帅之事，到底是为何？”
秦桧见闻言，并没有尴尬，也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两位天子心中有芥蒂，但眼前之事，当以国事为重！若是大宋亡了，谁也得不了好处，是时候抛下个人恩怨，团结一致，共御外侮！”
赵构却忽然爆发了出来：“臣构言！你可知道我写出几个字的时候，心中在滴血么！我是大宋皇帝，却向外族称臣！我的父兄还在他们手中，这是何等的屈辱！你现在告诉我，其实当时我们并不会败，我大宋子民也不会死于他们的刀锋之下！那我这屈辱是为了什么！直娘贼！直娘贼……”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骂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赵构不管性格软弱，但他自来温文尔雅，从不出言不逊，然而今日却破口大骂，秽语频出！往日的风度半分不存！
秦桧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冷笑道：“上皇，当时的情形，难道你不知么，你选择相信老臣，而非岳飞韩世忠，自然有你的考量，今日却尽数怪在我的头上，实在是有失偏颇！”
随即不再理会他，转而向赵眘道：“官家，今日之事，再去论往日的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也没有时间，应当将精力放在战备上！”
赵眘微微一笑，赵构与秦桧的交谈透露了一些信息，但事情变得更为迷惑不解！
“秦相，我说过，岳帅案的确定是大宋国之根本，我要备战，岳帅案也要查！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朕非要查岳帅案，你可愿同时配合朕备战！”
秦桧闻言低头吃茶，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秦桧道：“老臣年迈体衰，精力不济，须回家静养，明日再与官家说话！”
赵眘忙拦道：“秦相要休息便在此间休息，军情紧急，怎好耽搁！”
秦桧面色开始有些苍白，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秦桧闻言眉毛抖了一抖：“老臣答应了官家便是！这就回去好生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