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亲当真是令人羡慕!”辛弃疾见他走了,感慨道。
赵眘也叹道:“谁说不是呢!”
李垕站在当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多少有些尴尬,恨不得跟赵子明一齐出去算了!
“王真人不回司天监了,你去与他知会一声,咱俩便回临安吧!”赵眘对辛弃疾道。
辛弃疾微一皱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萨真人怎么办!要不先送他回司天监!”
赵眘略一沉吟道:“萨真人说要在金陵城玩耍几天,便让他玩几天吧,他虽然不会武艺,但手段高明,想来不会有事!要是实在不肯回,便让王真人抽点时间把他拎回去!”
“这点时间不会出什么事吧!抽什么时间,王真人自有分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辛弃疾点了点头,自去寻王重阳了!
李垕见他们说话奇怪,问道:“皇城司不是还有人在么,调两个人护着萨真人便是了!”
赵眘咧嘴一笑:“不必了!”
说完便去收拾行李了!
辞别了赵眘与辛弃疾,李垕有些落寞,暂时只有自己一人孤身作战了!
当然那俩人虽然极有本事,但为人有些毛躁,在宋刑统上并无什么造诣!即便还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事虽然看着没有昨日的案子凶险,但其实影响之大,比昨日的远甚!
民告官,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宋律接到此案,定然是要严查,一旦查实,便是就地解职!这一条本来没什么问题,也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官员的清廉!
现在的问题是告完发现官员是清白的,首告之人也不过是按诬告反坐交些许赔偿!然而查案所需要的时间精力,取证难度都极大,不论能否查实,都严重影响了官员的日常工作,然后受罪的便是百姓了!
最近的两百多起案子都是涉及的财物不高,取证困难!甚至有些当时判定确实有罪,而后有种种证据证明才是栽赃的,对于官员来说,事情变得难以控制,对于百姓来说,诉求无门,有衙门形似无衙门,随之而来的是混乱!
李垕甚至怀疑许多混乱都是有意制造的!
到底怎样才能遏止这种风气,同时又不影响百姓对官员的正常监督,这是一个十分头疼的问题!
李垕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路便走走看吧!
他走向街头,四处转转。
金陵城一片生机勃勃,又有绿树成荫,谈笑声,叫卖声,吵架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李讼师!”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李垕扭头看去,只见一人坐在茶摊上,却不认识这张脸。
“李讼师,你不认得我了?我!乌衣巷谢三郎!”谢三郎热情道。
李垕思来想去,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谢三郎对面一个妇人道:“你自报家门的时候,李讼师还不曾到衙门,他自然是不认得你的!糊涂!”
“哦!是了!是我糊涂!李讼师,左右无事,过来吃一盏茶!”谢三郎道。
李垕正没头绪处,有人相请,便坐了下来!
“在下李垕,见过谢三郎,见过……”
“我是桃叶渡沈四娘,昨日见过的!”
“见过沈四娘!”
沈四娘笑得如一朵花一般:“读书人就是文绉绉的!你看看,多学着点!”
谢三郎道:“我又不算是读书人,学不来!”
“哎哟,你不老自称是江东谢氏之后么!”
谢三郎老脸一红:“都过去的事了,提他作甚!”
“两位,昨日也在建康府?”
“瞧你年纪轻轻不记事,我们俩在第一排,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要不今天约了聊这事呢!是不是啊,三郎!”
谢三郎忙不迭点头!
李垕心中好笑,金陵人真是闲的,昨日发生了有趣的事,今日还要聚一块继续聊!
“你们常去建康府看断案吗?”
四娘笑道:“常去常去,我俩是断案搭子,无事便去旁听!”
“不知两位作何活计,却是这般轻松!”
“三郎是给司天监送菜的,早间忙完便无事了,我家死鬼在秦淮河摆渡,收入颇丰,那便够了!”
李垕惊讶道:“原来你已经许了人家!”
四娘眨巴着大眼睛笑得花枝乱颤:“小郎君,你也觉得我生得十分年轻么?”
李垕心道,我是想说,你许了人家怎么还成日里与这三郎到处乱跑!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那个,博士,与我点一盏茶来!”李垕为解尴尬,要了一盏茶!
四娘一见,更是凑了过来:“哟,这还害羞了,莫非果真想勾搭奴家,却不知小郎君本钱如何!”
李垕哪里受得了,忙咳嗽两声道:“那个,你们对建康府了解吗?”
四娘倒也不恼:“了解!如自己家一般!”
李垕暗道你果真是闲的!
“那建康府的通判钱周材为人如何?”
“依壁雕凿!”
李垕略一皱眉:“这意思是他做事鬼斧神工,顺势而为吗?”
“噗!”三郎一口茶喷了出来,喷得四娘一头一脸!
四娘正在给自己茶盏中加花瓣,这均匀喷洒都给她搞懵了,抄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便要砸!
“我错了,四娘,我错了,我给你买水粉!”
四娘凳子不放,依旧怒目而视:“要润颜斋的!”
“好好好!就润颜斋!”
四娘闻言顿时放下凳子,言笑晏晏,轻轻擦拭了脸上茶水,又重新叫了一盏茶!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这脂粉铺倒取得雅名!”李垕叹道。
四娘闻言瞪大了眼睛:“什么流精?什么润颜?”
李垕愕然:“这是曹子建《洛神赋》中的句子,你竟然不知吗?”
四娘摇了摇头,腮帮子都甩了起来!
“那你为何要买他家水粉?”
“东西好用,名字好听!”四娘理所当然道。
“有理!”李垕点头!
道理本就是这般朴素简单!
“那钱周材到底是……”李垕将话题引了回来!
“这个钱不行啊……”
“钱周材!”李垕纠正道。
“我们都叫他钱不行!”
“为何?”
“此人没什么本事,专司与旁人对着干,建康府说要修路,他说不行!说要明确学堂分数,他说不行!说要兴修水利,他说不行!说要增加武备,他说不行!说要肃清吏治,他说不行!反正什么都是不行,最重要是花钱不行!因此我们唤他做钱不行!”三郎说道,似乎这种政策上面的事情,他比四娘要清楚些!
“因此你们不喜欢他?”
“倒也说不上,要知道这些事都要花钱的,有事还要征徭役!虽然大宋的徭役是给工钱的,但谁差你三瓜俩子,都不愿去,不愿去咋办,花钱呗!”
李垕道:“那也未尝不可啊,毕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三郎嘲讽道:“什么利在千秋,这些个工程,挖了修,修了挖,没完没了,钱花了不少,除了妨碍百姓,什么都没得到!那你说钱不行不让他们干,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他是个好官?”李垕再次问道。
“那自然也算不上,通判本就有监督知府之责,建康府的知府,录事,司户,司法,司理都有些问题,怎么不见他上劄子参他们,另外巡检,盐当官都尸位素餐,只为自己捞钱,余者不管,怎么不见这钱不行去管管!兵曹的事便更不用说了,那些丘八只管在建康府做买卖,何曾见他们训练过!”
李垕点了点头,大概知道了百姓对这个通判的观感。
“昨日官家还在,你们为何不向他状告?”
“告谁?钱不行?要告也是先告知府啊!他才是最大的王八蛋!哎呀,你说得对啊,我们应当昨日状告吴彦猷啊!”三郎懊恼不已!
“那除了吴彦猷呢,第二个是不是这钱不行!”
“当然不是!这建康府王八蛋太多,若能让百姓抹杀十个,也轮不上钱不行!”四娘冷哼道。
李垕心里有数了,但依然担心有什么疏漏,继续问道:“这个钱不行会不会以势压人,夺了别人的财货!”
“这个可说不好,钱不行一脸凶相,不似善人!”四娘撇了撇嘴。
三郎较为谨慎,问道:“他抢什么了?”
李垕犹豫片刻,此事明日审理便会曝光了,倒也不必隐瞒。
“抢了一筐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