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岩缝边缘，带起一缕沙尘。维恩右眼微光一闪，立刻察觉那股牵引感并未消失，反而如丝线缠绕在脊骨之上，缓缓收紧。他猛地转身，将尚在昏睡的塞琳娜护至身后，背抵冰冷石壁。
地面开始震颤。
起初只是细微震动，随即加剧成撕裂般的轰鸣。岩缝两侧的石头接连崩落，头顶砂土簌簌而下。一道裂缝自脚下猛然绽开，幽蓝火焰从地底喷涌而出，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古老符文碎屑——那些文字像是被灼烧后剥落的记忆，在火光中扭曲、旋转。
维恩咬牙撑住身形，可双腿已被震得发麻。下一瞬，整片地面塌陷，他来不及反应，便随着碎石一同坠入深渊。
下坠不过数息，却仿佛穿越了某种屏障。落地时冲击极重，他翻滚数圈才勉强稳住身体，左臂撞上岩石，传来一阵钝痛。抬头望去，原本狭窄的岩缝已化作巨大地窟，穹顶高不可测，岩壁布满焦黑纹路，似曾经历烈焰焚烧。幽蓝火焰沿着裂缝蔓延，勾勒出某种庞大阵法的轮廓。
“伊格尼斯！”他嘶声喊出名字，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回应他的是一声怒吼。熔金色的巨瞳自地底深处升起，伴随着沉重的龙吟，半透明的龙形虚影缓缓浮现。伊格尼斯的魂体比以往更加凝实，鳞甲泛着金属冷光，龙爪每一次踏动都引发地面震颤。
“谁准许你踏入此地？”龙魂的声音如钟鸣般震荡，“这是龙族封印之地，凡人触之即死！”
维恩强撑着站起，右手摸索到插在腰间的“晨曦”匕首，将其插入地面借力。“是你把我引下来的！”他喘息着，“地震前你在我梦里说过‘危险临近’，我还记得每一个字。”
伊格尼斯的动作骤然停滞。那双熔金瞳孔微微收缩，火焰般的气息在鼻腔中喷涌。“……你还记得？”它的声音低了几分，却仍带着压迫，“可你不该来。更不该带着那东西进来。”
“什么东西？”维恩盯着它，“你说灵枢会让我变成伪神的容器，那是什么意思？我体内的光明与暗黑之力，难道不是天赋？”
龙魂沉默片刻，忽然俯身逼近，巨大的头颅几乎贴上他的脸。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逼得维恩后退半步，却被碎石绊住脚跟。
“天赋？”伊格尼斯冷笑，“人类总喜欢用这个词美化禁忌。你的双能力量，根本不是神赐，也不是血脉觉醒——那是‘双生灵枢’，是我们一族最黑暗的实验产物。用活体承载两种对立神性，强行融合光明与影噬之力……失败者当场爆裂，成功者也活不过三年。”
维恩呼吸一滞。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声音发紧。
“因为我见过。”伊格尼斯缓缓退开一步，龙尾扫过地面，激起一片火星，“万年前，有七名龙族战士接受改造，最终只剩一人存活。但他疯了，亲手撕碎了自己的灵魂，化作灾厄之源。而你……”它凝视着他左眼沉寂的暗金，“你体内两股力量已经开始互相吞噬。再用一次全力，裂痕就会深入命核。那时，你不会再是维恩·克雷德，而是某个存在的躯壳。”
话音未落，另一侧岩壁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波动，只有一片黑雾如潮水般蔓延而出。猩红的眼睛在雾中浮现，静静凝视着维恩。
维恩立刻挪步，挡在昏迷的塞琳娜前方，右手悄然握住“暮影”匕首。然而体内依旧空荡，暗黑之力毫无回应。
黑雾凝聚成一道人形轮廓，高大瘦削，全身笼罩在流动的暗影之中。唯有那双眼睛清晰可见，像燃烧殆尽的余烬。
来者并未靠近，目光越过维恩，落在他衣角一处焦黑痕迹上。那是艾丹铁匠铺门前的炉灰，早已干涸，却仍残留一丝铁锈与煤渣混合的气息。
“你身上有艾丹的味道。”声音如砂纸摩擦，低哑却不含杀意，“那个独臂铁匠……他是怎么死的？”
维恩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从陌生人口中说出，竟带着某种沉重的重量。他握紧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认识他？”
“他曾救下一个影裔孩童。”黑雾中的人影微微低头，似在回忆，“为此失去右臂，也被王国通缉。我欠他一条命。”
维恩喉咙发紧。他想起艾丹临终前交给他的旧剑，剑柄内藏着的地图至今未曾解开。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
“他是被雷恩烧死的。”维恩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就在灰烬镇中央广场，当着所有人的面。”
黑雾微微颤动，仿佛某种情绪在其中翻涌。片刻后，那人影抬起视线，直视维恩双眼：“你为何能使用夜影藤？那种植物只认影噬本源。”
“我滴了自己的血。”维恩答，“它接受了。”
“不可能。”伊格尼斯突然插话，龙瞳闪过一丝惊疑，“夜影藤是影裔圣物，只会响应纯血长老的气息。一个混杂人类血脉的存在，绝无可能——”
“但它确实接受了。”维恩打断，“就像它当初缠绕艾丹的手臂，也没拒绝。”
黑雾中的红眼微微眯起。那人影缓步向前一步，停在幽蓝火焰的边界。火光映照下，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模糊，唯有一缕影子拖在地上，形状奇特，如同断裂的锁链。
“艾丹不只是个铁匠。”他说，“他是‘守誓者’，最后一任人类与影裔之间的信使。他曾发誓守护我们最后的血脉……而你，”他凝视维恩，“带着他的气息，又能让夜影藤臣服，还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枢构造——你到底是谁？”
维恩没有回答。
他脑海中闪过太多画面：艾丹深夜擦拭骑士剑的背影，伊格尼斯曾说“你体内有种熟悉的东西”，还有塞琳娜赠予他的星辉徽记背面隐约刻着的古老符号……
一切线索都在指向某个他尚未触及的真相。
伊格尼斯低吼一声，龙翼展开，火焰环绕周身：“别靠太近，影裔。我不信你们那一套所谓的‘共存’谎言。”
“若我想杀他，早在你现身前就已动手。”黑雾中的人影冷冷回应，“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继承了‘誓约’。”
“什么誓约？”维恩问。
“守护命脉，不使其落入伪神之手。”对方缓缓说道，“艾丹未能完成，现在轮到你了吗？”
维恩正欲追问，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东西在体内撕扯，左右两眼同时灼烫起来。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匕首脱手砸在岩石上发出清响。
“灵枢又要裂了。”伊格尼斯语气骤紧，“压制不住了！”
黑雾迅速退后，红眼紧盯维恩颤抖的身体。而就在此刻，地窟深处某块石壁忽然微微震颤，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延展，如同苏醒的脉络。
维恩抬起头，汗水顺着眉骨滑落。他望着那道血痕，耳边似乎响起一声遥远的钟鸣。
石壁上的裂痕继续蔓延，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某种生物的轮廓，又像是一把断裂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