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在滴，一滴一滴落在石头上。段逸从洞口退回来，脚步很轻。他蹲在凯瑟琳身边，伸手摸她的脖子。她的脉搏很弱，几乎感觉不到。
艾莉安娜的手按在她胸口，掌心有一点绿光。她呼吸急促，脸色比刚才更白了。治疗卡住了。毒素太深，神术只能压住一时，清不掉。
段逸知道不能再等。
他闭上眼，把意识沉下去。他的“生命之种”是一团绿色的光，平时用来造子体、分解材料、编生命图。他从来没用它救过人，尤其是人类。
他不确定会不会出事。要是能量冲突，凯瑟琳的身体会坏掉。要是留下痕迹，她可能会变，变成不像人也不像子体的东西。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集中精神，从生命之种里抽出一缕最干净的能量。这不是命令，也不是塑造形态。他只想让它做一件事——修复，生长，安抚。他把所有“创造”的指令都去掉，只留下生命的本能。
绿色的光在他指尖聚集，温和，不刺眼。
艾莉安娜感觉到动静，抬头看他。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抗拒。精灵不喜欢哥布林的力量。自然神术讲究纯净和秩序，而段逸的能力，在别人眼里像是强行改变生命。
段逸没看她。他说：“我不是要控制她，我是想救她。”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艾莉安娜看着他。他的金眼睛里没有犹豫，也没有强迫。只有一种坚持。她终于点头，把手移开一点，让出位置。
段逸把那股能量慢慢送进凯瑟琳的心口。
刚碰到皮肤，能量就抖了一下，像是被挡住了。艾莉安娜立刻加强神术，掌心绿光变亮，帮两股力量融合。段逸的能量暖一些，一点点渗进去；艾莉安娜的神术冷一些，像水流冲刷腐烂的地方。
两种力量在凯瑟琳身体里碰到了一起。
洞里的空气轻轻晃动，一圈圈看不见的波纹散开。温度好像高了一点。湿的岩壁上，几根枯藤冒出了一点嫩芽。
凯瑟琳突然抽了一下。
段逸马上察觉不对。毒素在反扑。血里的诅咒挣扎起来，想挡住外来能量。她的呼吸乱了，脸色发青，手指缩成一团。
“撑住。”段逸咬牙，加大输出。
生命之种剧烈震动，像在抗议。他的额头流出血，顺着眉毛滑下来。视线开始变黑，精神力飞快减少。他本来就没恢复好，现在是在硬撑。
艾莉安娜反应很快。她双手叠在一起，按在凯瑟琳胸口，低声念一段古老的话。月白色的光出现，像霜盖住伤口。这是“月华涤罪”，高级净化术，专治隐藏的诅咒。
两股力量再次合在一起。
段逸的能量补空缺，推新血流动；艾莉安娜的神术像小刀，挖掉毒素的根。过程很慢，每一下都在耗他们的极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凯瑟琳不再抽了。呼吸慢慢稳了，脸色从青灰变成淡红。体温回升，手指不冷了。她眉头原本皱着，现在松开了，嘴角还动了一下，像梦里听到了安心的声音。
第一阶段治好了。
段逸收回手，往后一靠，撞在石壁上。他喘气，手指还在抖。生命之种传来一阵疼，像被烧红的针扎。他知道这是用多了的后果，短时间内不能再用了。
艾莉安娜也坐下了，靠着墙。她的银发湿了，贴在脸上。法杖放在膝盖上，光已经灭了。她看了段逸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不再是防备，也不是担心，而是一种复杂的认可。
她原以为段逸的能力是用来控制、支配、把生命当工具的。但现在她看到了另一面——他愿意用自己的根本去保住别人的命。
这不像伤害。
这像守护。
洞里安静了。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慢了很多。风也停了。凯瑟琳躺在担架上，呼吸平稳，进了深度休息。她还没醒，但已经没事了。
段逸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有点绿光，很快就没了。他第一次明白，“生命之种”不只是用来打仗、造兵、建城的。它也能救人。能带来温暖。能在人最绝望的时候，给一点光。
他不是神。但他可以做一点像神做的事。
艾莉安娜轻声说：“她会醒的。”
段逸点头：“但她不会知道是我们救的。”
“她会感觉到。”艾莉安娜说，“人昏迷时，意识没完全断。她记得温暖，记得安全。这些会留下来。”
段逸没再说话。他看着凯瑟琳的脸。那张曾经充满戒备和敌意的脸，现在很平静。没有害怕，没有恨。就像被洗过的石头，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外面雨小了。远处树影动，但没人走过来。追兵暂时没来。三号小队传来消息，灰袍人去了东山脊，七号小队的新路还没暴露。他们还有时间。
段逸闭上眼，连上生命之种。他打开凯瑟琳的状态面板。各项数据都在上升，核心代码里多了一个微弱的信号——是治疗时留下的连接，她醒来后会自动断开。
他标记这次操作，归类为“第一次对智慧生命温和介入”。然后存档。
这不是试验。
这是选择。
他睁开眼，看向艾莉安娜。她也在看他。
两人都没说话，但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守住这个洞，守住这个人，直到她真正醒来。
凯瑟琳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很小的动作，像是无意识的。但段逸看到了。他伸出手，停了一下，然后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
那只手很凉，但正在回暖。
洞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叶子尖落下，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