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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转为淅淅沥沥的残响,如同激战过后疲惫的喘息。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墨香、湿气与一丝若有若无铁锈腥甜的沉重。

凌薇薇伏在宽大的御案之上,脸颊贴着微凉的奏章封面,陷入了昏睡。她的呼吸轻浅而急促,原本灵动的眉眼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似乎在与无形的重压搏斗。御案的另一端,那摞批阅完毕、象征着胜利与清算的九十九道朱批奏章,像一座小小的、染血的丰碑,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与殚精竭虑。

苏清月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轻步走入殿内。她脸上昨日在朝堂上协助凌薇薇抛出铁证、震慑群臣时的冷冽与锋芒已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心疼。金殿惊雷,血色黎明,她们看似大获全胜,但唯有她知道,身边这个人,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陛下?”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御案前的人毫无反应。

苏清月心下一沉,快步上前。走得近了,她才看清凌薇薇的脸色是何等的苍白,唇上甚至失了往日的血色,唯有颧骨处泛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她睡得极不安稳,长睫不时颤动,仿佛陷在什么噩梦之中。

“薇薇?”苏清月放下药碗,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伸手想去探她的额温。

指尖尚未触及,凌薇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骤然从昏睡中惊醒过来。她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和茫然,随即聚焦在苏清月写满担忧的脸上。

“清月……”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不适,引发了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咳……”

这咳嗽来得又急又猛,凌薇薇不得不弯下腰,用手紧紧捂住口唇,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苏清月脸色骤变,连忙上前扶住她,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

“怎么了?是昨夜着凉了?还是……”苏清月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凌薇薇指缝间,赫然渗出了一抹刺目的猩红!

那抹红,在她苍白的手指映衬下,如同雪地中绽开的红梅,妖异而惊心!

“血?!”苏清月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智谋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来人!快传太医!!!”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一边用力扶住几乎要软倒的凌薇薇,一边用帕子去擦拭她唇边和手上的血迹。那温热的、粘稠的触感,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栗。

凌薇薇似乎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掌心那抹鲜红,眼神有些空洞,随即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溅落在苏清月素净的衣袖上,晕开点点凄艳的红。

“没……没事……”她气若游丝,还想逞强,“可能就是……太累了……”

苏清月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再听她说话,猛地将人打横抱起。凌薇薇比想象中还要轻,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羽化而去。这个认知让苏清月的手臂收得更紧,抱着她,快步走向一旁的暖阁卧榻。

“别说话,省些力气。”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将凌薇薇小心安置在榻上,盖好锦被,苏清月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太医几乎是被福德海连拖带拽地拉进来的,一番紧张的望闻问切,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这是……忧思过度,心火亢盛,加之连日劳累,未曾好好歇息,导致肝气郁结,肺络受损……”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额头冷汗涔涔,“万幸……万幸未曾伤及根本,但需立刻静养,万万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否则恐伤及寿元啊!”

“寿元”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清月耳边。她看着榻上闭目蹙眉、脸色惨白的凌薇薇,想起她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在朝堂上与人唇枪舌剑,如何在深夜独自批阅那堆积如山的奏章,如何为了营救自己而殚精竭虑,如何面对母妃被害的真相而强忍悲痛……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为了她们共同的理想,也为了……保护她苏清月,透支着自己的一切。

而她,竟然直到此刻,直到看到她咳出血来,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活力四射、满脑子奇思妙想的“梗王女帝”,其实也只是一个会累、会痛、会倒下的血肉之躯。

愧疚、后悔、心疼、恐惧……无数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苏清月一直以来坚守的理智堤坝。

太医开了方子,再三叮嘱后,躬身退下。福德海红着眼圈,亲自去盯着煎药。宫人们都被屏退,暖阁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苏清月坐在榻边,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凌薇薇脸上、颈间的虚汗和残留的血迹。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凌薇薇似乎缓过一点劲,微微睁开眼,看到苏清月通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她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去碰碰她的脸,却没什么力气。

“吓到你了吧……”她声音微弱,“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那些奏章,后续的……”

“闭嘴!”苏清月突然打断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怒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奏章!凌薇薇,你是不是非要等到……等到……”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凌薇薇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苏清月,一时间怔住了。

苏清月放下毛巾,双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肩膀微微耸动,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凌薇薇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清月……”凌薇薇慌了,想抽出手为她擦泪,却被握得更紧。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苏清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泪水,“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明明那么难,那么累,却还要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好受吗?”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凌薇薇,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美眸,此刻被泪水洗涤得异常明亮,也异常脆弱,里面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心疼、恐惧和……一种凌薇薇从未敢深想的情感。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倒在朝堂上,看到你为了救我彻夜不眠,看到你批那些奏章批到指尖磨破,看到你……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我这里……很疼,疼得快死掉了……”

她拉着凌薇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脏正隔着衣料,剧烈而急促地跳动着,诉说着主人濒临崩溃的情绪。

凌薇薇感受着掌心下那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看着她梨花带雨、脆弱又勇敢的模样,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和告白,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子一酸,视线也瞬间模糊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地靠近,是自己用“绑定学霸”的借口将苏清月拉入这漩涡中心,是自己需要她,依赖她。她从未敢奢求,苏清月会对她抱有同样深切的情感。

可此刻,苏清月的眼泪,苏清月的颤抖,苏清月按在她掌心下的心跳,无一不在告诉她——她错了。

“清月……”凌薇薇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我只是想……想保护好你,想和你一起,把我想象中的那个世界……变成现实……”

“那你就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苏清月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凝视着凌薇薇的眼睛,泪水依旧在滑落,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凌薇薇,你听好了。我不要你一个人扛,我不要你为了保护我而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要你好好的,我要你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因为,我心悦你。”

“不是臣子对君王的忠诚,不是朋友之间的扶持,是女子对心爱之人的心悦,是想与你朝朝暮暮、生死相随的那种心悦!”

“你若倒下,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窗外的雨声彻底停了,一缕熹微的晨光,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和窗纸,恰好落在苏清月泪痕未干的脸上,将她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深情与勇敢,照得璀璨夺目。

凌薇薇呆呆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我心悦你”在耳边反复回荡,如同最震撼的梵音,击碎了她所有的伪装和顾虑。

原来,不是她一厢情愿。

原来,她的学霸,早已将她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

原来,她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唯一。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泪水终于决堤,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她看着苏清月,看着这个清雅如月、才华横溢,本该拥有另一种安稳人生的女子,因为自己,卷入风波,身陷囹圄,此刻又为她哭得像个孩子……

凌薇薇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勾住了苏清月的脖颈,将她的头轻轻按向自己,然后,仰起头,带着泪水的咸涩,将一个无比珍视又无比坚定的吻,印在了苏清月光洁的额头上。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怜惜、确认与承诺。

“傻子……”凌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我也心悦你啊……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心悦你了。”

她感受到苏清月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紧地依偎进她怀里。

凌薇薇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鸟儿,继续说道,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你说得对,我们的路还长,那个世界,我要你陪着我,一起去看。”

她顿了顿,声音虽弱,却带着女帝的威严与恋人的缠绵:“这是圣旨,也是……我的心愿。苏清月,你接不接旨?”

苏清月伏在她颈间,听着她虚弱却坚定的话语,感受着她胸腔的震动和温暖的体温,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释然,是喜悦,是尘埃落定后的安稳。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闷闷地,却无比清晰地回应:

“臣,接旨。”

“清月,接旨。”

雨歇,心燃。

病榻之前,真心互见。所有的试探、顾虑与隐忍,都在这一刻被炽热的情感焚烧殆尽。她们的关系,终于冲破了君臣与挚友的藩篱,真正地、彻底地,升华为彼此的生命唯一。

而那缕透窗而入的晨光,似乎也预示着,笼罩在王朝上空的阴霾,即将被新的希望驱散。未来的路或许依旧艰难,但她们已经握紧了彼此的手,再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