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这番关于赵志敬武功已堪比五绝,
却未曾前来桃花岛的质问,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黄蓉和李莫愁心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一丝难以言喻的疑惑,
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是啊,敬哥哥既然已经如此厉害,
连西毒欧阳锋都奈何他不得,
为何不立刻前来桃花岛,
履行当初与爹爹(黄药师)的约定,
将她们风风光光地接走呢?
反而带着别的女子去了江南……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迅速便被她们心中对赵志敬
那近乎盲目的深爱与信任所淹没。
她们爱他,
便本能地要为他寻找一切合理的解释,
驳斥所有对他的质疑。
黄蓉反应最快,
她立刻扬起那张犹带泪痕
却写满倔强的小脸,反驳道:
“爹!你怎能如此武断!
敬哥哥不来,定然有他的苦衷和理由!
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受了内伤,
需要时间调养,不便立刻动身前来?
与欧阳锋那等高手对决,岂能毫发无伤?
他定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李莫愁在一旁,
虽不像黄蓉那般言辞激烈,
但也忍不住轻声开口。
声音虽冷,却带着维护之意:
“黄岛主,或许……
或许是赵大哥他另有要事亟待处理。
江湖风波恶,他如今树大招风,
或许是被什么紧要之事绊住了手脚,
一时脱不开身。”
她甚至在心里为他补充:
敬哥哥是做大事的人,
岂能像寻常男子一样,
终日沉溺于儿女情长?
黄蓉见李莫愁也帮腔,更是来了精神,
继续争辩:
“就是!还有,敬哥哥他为人最是重情重义,
心思细腻!
他定然是觉得,之前与我们分离,
让我们受了委屈,心中愧疚,
所以才想先去江南寻些新奇有趣的物事,
或是准备一份独一无二的聘礼,
再来岛上,给我们一个惊喜,
堂堂正正地迎娶我们!
他这是尊重我们,更是尊重爹爹你!”
李莫愁沉吟片刻,又道出一层可能:
“或许,赵大哥是深知
欧阳锋叔侄对桃花岛不怀好意。
此行江南,并非游山玩水,
而是去设法剪除白驼山在中原的羽翼,
或是寻访克制西毒蛤蟆功的法门。
他是在暗中为您、为桃花岛
扫清潜在的威胁!”
黄蓉得到启发,眼珠一转,
语气变得沉稳起来,
试图以大局说服父亲:
“正是!爹,您再细想!
敬哥哥如今武功虽高,但毕竟年轻,根基尚浅。
他若此时贸然上门,即便与您打成平手,
江湖上会怎么说?
定会有人说他恃强凌弱,逼迫岳丈!
他定是想先在外做出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闯下赫赫威名,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再风风光光地来提亲,
这才是真正尊重您,爱护我的名声!
此乃以退为进之大智慧!”
“哼,巧言令色!”
黄药师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李莫愁见状,又道:
“或许,赵大哥在江南
尚有一两位故人旧交,或有未了之恩怨。
他此人最重承诺,
定是想趁此机会,将过往因果一并了结,
以一个干干净净、无牵无挂的身份前来桃花岛。
带着清静心而来,方显诚意。”
黄蓉见父亲脸色依旧冰冷,心中焦急,
又换上一副带着委屈和憧憬的复杂神情:
“说不定……
说不定这也是敬哥哥对我的一番考验呢?
他知道我从小在爹爹庇护下长大,未经世事。
他故意迟些来接我,
就是想看看我是否真的意志坚定,
能否耐得住寂寞,经得起等待!
而且,江南人杰地灵,多产奇珍异宝,
他定是想去寻访像‘金娃娃’那样的稀世奇珍,
打造一份独一无二、
足以配得上我桃花岛千金的绝世聘礼!
他是不想委屈了我啊爹爹!”
李莫愁最后补充,
语气带着一丝试图讲理的冷静:
“黄岛主,您与赵大哥此前
在襄阳郊外的山谷中,毕竟有过言语交锋。
他若武功初成便立刻上门,难免有挟技逼人之嫌。
他选择暂避锋芒,游历江南,
亦是给双方一个冷静和缓冲的时间,
待时机成熟,再来与您心平气和地商议。
此乃化解干戈的君子之道。”
两个少女,你一言我一语,
思维敏捷,情感真挚。
拼命地为远在江南的赵志敬
编织着各种光明正大、情深义重的理由。
她们列举的借口层层递进,
从个人安危到门派大局,
从江湖名声到儿女情长,
几乎涵盖了所有能想到的角度。
只希望能打动父亲铁石般的心肠。
然而,她们这番情真意切
却又在黄药师看来完全是自欺欺人的辩护,
只是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脸上讥诮之色愈浓,
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气劲已然卷向二女。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够了!任你们巧舌如簧,
说出千百个理由,
也改变不了他行事诡异、所图非小的事实!
此事无须再议!”
说罢,黄药师不再给二女任何争辩的机会。
强大的内力裹挟着黄蓉和李莫愁,
任凭她们如何挣扎,
也只能身不由己地被带回岛内精舍,
重新关进了黄蓉的房间里。
“看好她们!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黄药师对着闻讯赶来的几名哑仆冷声吩咐。
这一次,看守的哑仆数量增加了一倍,
且个个眼神精亮,气息沉稳。
显然都是桃花岛上的好手,
将房间外围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厚重的房门“砰”地一声合拢,
震得窗棂上的桃花瓣簌簌飘落,
如同碎了一地的希望。
屋内光线骤暗,
只剩下几缕微光从雕花窗格中挤进来,
勉强勾勒出两个颓然的身影。
方才还与父亲据理力争的黄蓉,
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颓然坐倒在床沿。
绣着金线的裙摆散开,
却掩不住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眼泪终于挣脱了倔强的束缚,
无声地砸在锦缎床褥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抬手抹了抹脸,
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连带着那颗为赵志敬跳动的心,
也仿佛被这寒意浸得发疼。
“敬哥哥……”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带着抑制不住的啜泣,
“你明明那么厉害,
连欧阳锋都不怕,
为什么还不来接蓉儿……”
一旁的李莫愁,也失了往日的冷傲。
她倚着冰冷的窗棂,
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桃花灼灼,如云似霞,
本该是人间胜景,
此刻在她眼中却成了困住自由的藩篱。
那片被桃林封锁的天空,
窄得令人窒息。
她没有哭,
只是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连带着微微颤抖的肩头,
泄露了心底翻涌的煎熬——
她甚至不敢深想,
方才黄药师的质问,
会不会藏着那个最可怕的答案。
“敬哥哥定是有事。”
李莫愁忽然开口,
声音干涩,
像是在说服黄蓉,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江湖风波多,他如今名声在外,
定是被什么要紧事绊住了。
他是做大事的人,
不会只顾儿女情长。”
黄蓉猛地抬头,
泪眼朦胧中带着一丝希冀,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一定是这样!”
她强撑着站起身,走到李莫愁身边,
语气急切地补充,
“敬哥哥上次说要给我们惊喜,
说不定此刻正在江南准备聘礼呢!
那些新奇的玩意儿,独一无二的嫁妆,
都是他疼我们的心意!
敬哥哥不是不来,
是要风风光光地来,
让爹爹知道,他配得上我们!”
两个少女相视一眼,
眼中都映着对方的泪痕与倔强。
她们明明都被关在这华丽的牢笼里,
明明心底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却还是本能地为远在江南的赵志敬编织着理由——
他受了内伤,在调养;
他有要事,脱不开身;
他在准备惊喜,要给她们体面。
这些理由,像一层薄薄的糖衣,
裹住了那颗不敢触碰的苦果。
她们不愿意,也不敢去想,
那个最坏的可能性:
或许,他并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她们。
窗外的桃花,开得正盛,
香气透过窗缝钻进来,甜得发腻。
哑仆们的脚步声在门外来回走动,
沉稳而规律,
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提醒着她们此刻的处境。
黄蓉重新坐回床边,
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脑海里全是赵志敬的模样——
他笑起来时眼底的温柔,
承诺时坚定的语气,
还有临别时那句“等我,定来接你们”。
“敬哥哥会来的。”
黄蓉低声说,
既是对李莫愁说,也是对自己说,
“他那么重情重义,绝不会骗我。”
李莫愁没有应声,
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赵志敬曾说过,
要带她去看江南的烟雨,
去品西湖的龙井。
那些承诺,此刻像一根细细的线,
牵着她在黑暗中往前走。
哪怕前路渺茫,
哪怕被黄药师囚禁,
只要一想到赵志敬会踏破阻碍而来,
像传说中脚踏祥云的英雄,
打败黄药师,牵起她的手,
她就觉得,这点等待不算什么。
屋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与门外哑仆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桃花依旧在窗外绽放,
时光缓缓流淌。
而这桃花岛上的两个少女,
只能将满腹的思念与委屈压在心底,
望眼欲穿地等待着。
等那个她们深爱着、信任着的“敬哥哥”,
早日出现,
将她们从这囚笼中带走,
带她们去看真正的江湖,
去赴那场迟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