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打破了清晨乡野的宁静。车内,凌薇倚着窗,任由微凉的晨风拂面,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田埂、溪流和远山。离开了京城的繁华与喧嚣,越接近青竹村地界,空气仿佛都变得清甜起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特有的气息。
萧玦坐在她身侧,虽依旧坐姿挺拔,但周身那股在朝堂上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厉气势已收敛了许多,他深邃的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凌薇沉静的侧颜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看,那片山坡,”凌薇忽然伸手指向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当初为了给你找那味退热的七星草,我几乎把那片山翻了个遍。那时你昏迷不醒,浑身滚烫,伤口还渗着黑血,我真怕……”她的话语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底掠过一丝回忆的凝重。
萧玦的大掌悄然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怕救不活我?”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量,“可我活下来了,因为你。”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片山林在他眼中,已不仅仅是山林,而是他生命转折的见证。“那时我虽意识模糊,但总能感觉到一个身影在身边忙碌,动作利落,下手精准,偶尔还会低声咒骂几句,嫌我不够配合。”他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凌薇也被他这话逗得莞尔:“谁让你那时候昏迷着还绷得像块石头,给你喂药擦身都得费好大劲儿。”想起那段在破屋里艰难求生的日子,如今恍如隔世。那时她刚穿越而来,一无所有,仅凭着空间和前世的本事,硬是从死神手里抢回了爷爷,又捡回了这个身份成谜的男人。
“那时我便想,这女子绝非池中之物。”萧玦目光深邃,“面对一个来历不明、重伤濒死的陌生人,你有警惕,有盘算,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救死扶伤之念。你的医术,你的格斗术,你面对你奶奶婶婶那些泼皮无赖时的果决狠厉,都让我惊讶。”
“你也一样。”凌薇回望他,“明明重伤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却在我被刁难时,仅凭一个眼神,几句冷语,就能吓退那些地痞混混。还有你留下的那枚玄铁令牌,”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如今已温润无比的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我就知道,麻烦大了,捡了个天大的麻烦。”
萧玦低笑出声,胸腔震动:“这麻烦,你可还甩得掉?”
“甩不掉了。”凌薇将令牌小心收好,语气带着认命,更带着一丝甜蜜,“从你半夜偷偷守在我屋外,替我挡掉那些窥视的野狗和不安好心的夜行人开始,大概就甩不掉了。”那些细碎的,未曾宣之于口的守护,在日后的岁月里,渐渐拼凑出他冷硬外表下的真心。
马车驶过一条潺潺的小溪,凌薇记得,她曾在这里清洗过沾满血污的绷带。路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她曾在这里设置过简易的陷阱,捕捉到第一只野兔,改善了祖孙和他的伙食。每一处风景,似乎都能勾起一段回忆,或艰辛,或温暖,或惊心动魄,都深深烙印在她在这个世界最初的足迹里。
“快到村口了。”车夫在外提醒道。
凌薇坐直了身体,心中涌起一股近乡情怯的激动。这里是她一切开始的地方,是她凭借双手挣得立足之地的地方,也是她和身边这个男人情缘起始的地方。无论日后她成了县主、郡主,甚至是未来的皇后,青竹村,这片土地,始终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归宿。
萧玦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我们一起回来。”
是的,一起回来。不再是当初那个重伤隐匿的逃亡者与收留他的小村女,而是以当朝摄政王与靖安郡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归这片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的土地。步步足迹,皆是过往;缕缕情思,尽付故里。马车缓缓驶入青竹村村口那棵熟悉的大槐树阴影下,新的篇章,即将在旧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