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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我在明朝修铁路 > 第5章 《考工录》与流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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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钢法的成功,如同在昭铁厂废墟之上绽放出的最绚烂的钢花,其意义远不止于一块银灰色的钢锭。它象征着技术壁垒的突破,更在人心惶惶之际,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那重新立起、经过加固的水轮,带着沉稳有力的轰鸣,不仅驱动着锻锤起落,更像是在向整个徐州宣告着昭铁厂不屈的意志。

工匠们脸上的阴霾被一种与有荣焉的坚毅所取代。一种无形的凝聚力,如同铁水在模具中冷却成型,在奎河岸边变得坚实。

林昭敏锐地捕捉并珍视着这种变化。他深知,技术的领先可以赢得一时之先,但若要基业长青,支撑起那宏大的蓝图,必须有一套能够持续激发潜力、维系动力、培养人才的制度体系。明代沿袭的“匠户世袭”和“师徒传承”制度,其固有的封闭性和对创造力的束缚,已日益成为发展的桎梏。

是夜,油灯下,他铺开宣纸,结合前世的见闻与明代的社会实际,起草一份名为《昭铁厂工匠考工录》的章程草案。

这份《考工录》的核心,定为三条支柱:

一曰 “计件授酬,优绩优酬”:打破“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局面。工匠按实际完成并经检验合格的工件数量领取酬劳,直接将个人收入与产出效率、质量挂钩。

二曰 “技改分红,激励创新”:鼓励所有工匠对现有工艺、工具提出改良建议。一旦建议被采纳并验证有效,给予即时奖励。若属重大突破,提议者可享有后续利润分成。

三曰 “等阶晋升,通道明晰”:设立“学徒、匠工、匠师、大匠”四个等级。晋升综合考量手艺、授徒能力、解决难题的本事以及创新成果。每晋升一等,待遇和分红份额相应提高。

当林昭将这份草案在几位核心匠头面前宣读后,反响强烈。

老成持重的李老蔫眉头紧锁,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瓮声质疑:“计件授酬,恐匠人贪多图快,坏了名声。技改分红,岂非鼓励匠人藏私?往后如何同心协力?”

林昭神色平和,语气坚定:“李叔,所有工件必须经‘验工组’核验,合格方可计酬,规矩定死,无人敢怠慢。至于技改,凡被采纳者,其方法必须由提议者在‘工间学堂’向所有相关工匠讲解清楚,记录成新的‘标准工法’。提议者因此可获得‘传技之功’,名利双收。这非是鼓励藏私,而是鼓励共享,让共享者得到应有的回报!”

王铁臂等年轻工匠则听得心潮澎湃,猛地一拍大腿:“好!说到俺们心坎里去了!谁有本事谁多拿,天经地义!”更多工匠眼中燃起了渴望的火焰。

《考工录》正式施行,效果立竿见影。匠人们积极性空前高涨,休息时切磋技艺,休工后琢磨改良。昭铁厂的产出效率与产品质量迈上了新台阶。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在昭铁厂内部气象一新之际,一股污浊的暗流,已在徐州城的市井巷陌间悄然蔓延。这显然是赵三虎在“水攻”失败后,祭出的更为阴险的盘外招。

起初只是零星闲言:

“听说了吗?奎河那场洪水,是林家小子动了青石山的龙脉,惹怒了河神!”

“林家铁厂用的多是来历不明的流民,身上带着晦气,打出的铁器能吉利?”

“林家那‘炒钢法’能成,是用了童男童女的魂魄祭炉!”

流言如同瘟疫,越传越邪乎,并迅速指向更敏感的政治红线:

“林家小子收买人心,把工匠笼络得铁板一块,是想干什么?难道要再立个‘匠官府’?”

“聚拢流民,私改制度,手握利器……怕不是有那份不臣的野心?”

这些恶毒的谣言,精准地戳中了普通百姓的忌讳与官场大忌。昭铁厂的铺面生意冷清下来,商贩犹豫恐惧,合作意向被推迟。府衙内部一些人的态度也变得微妙。

林大锤急得嘴角起泡,坐立不安:“昭儿,这该如何是好啊?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这厂子可就真完了!”

林昭面色沉静,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他深知,此时气急败坏地公开辩解,只会陷入陷阱。

“爹,慌无用,乱更无用。”林昭声音冷静,“流言如野草,单靠扑打是灭不尽的。我们得给它换个‘脑子’,让百姓自己去想,去判断。”

他的反击,双管齐下。

一方面,他让王铁臂、孙石头联系可靠之人,在市井乡野间引导新的舆论:

“为啥突然有这么多人拼命说昭铁厂的坏话?还不是因为林少掌柜的铁器太好太便宜,断了别人的财路!”

“赵三虎恨林家,是因为林少掌柜心善,收留流民做工,断了他逼人借印子钱的路!”

“什么龙脉河神,都是幌子!是有人看不得咱们老百姓用上便宜好用的铁器!”

同时,林昭将一批优质农具以低价送到城外大村社,让农户亲自试用。“好东西自己会说话”,实物的优良质量是最有力的辟谣武器。

另一方面,林昭深知官方态度才是决定性的。他备下几件用新炼软钢打制的文房用具,并附上《考工录》抄本,亲自前往知府衙门求见。

知府书房内,陈大人缓缓开口:“市井流言,甚嚣尘上,本官亦有耳闻。林昭,你待如何应对?”

林昭躬身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府尊大人明鉴。所谓龙脉风水之说,虚无缥缈。学生开采青石山,打造器物,利国利民,此为实绩。招募流民务工,使其食有所得,不致沦为盗匪,乃是替朝廷分忧,助地方稳定。此皆奸人构陷污蔑之词,望大人明察。”

他双手呈上《考工录》:“此为学生为激励工匠、多产良器所拟厂内章程,绝无任何悖逆之心。学生之心,唯有‘格物致知,实干兴邦’八字而已。若因勤勉做事、改良技艺而获罪,则天下工匠,何人还敢用心?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陈大人接过章程,仔细翻阅,眼中惊异之色越浓。这章程条理清晰,考量周全,尤其是“技改分红”与“等阶晋升”之设计,远超他对一个普通匠户子弟的认知。联想到林昭此前的一系列举动,他心中评价又提升几分。

他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年纪尚轻,便做出这许多非常之事,锋芒过露,招人嫉恨,也在情理之中。”他合上章程,目光锐利,“不过,你所行之事,于民生确有益处,于朝廷亦算有功。你所呈之情,本官知晓了。”

数日后,徐州府衙贴出告示,言明青石山开采合规,招募流民有助于靖安,并斥责坊间流言荒诞不经,责令不得以讹传讹。

官府的这张告示,如同一柄“尚方宝剑”,虽然未能根除暗地里的窃窃私语,但瞬间斩断了大部分公开的污蔑。昭铁厂的铺面再次热闹起来。

经过这番凶险的流言风波,林昭站在重新轰鸣的水力锻锤旁,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凝重。《考工录》的初步成功,为他凝聚了内部的筋骨;而此次舆论战的经验,则让他深刻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技术是根基,但舆论、人心与官场护持,同样是不可或缺的翅膀与铠甲。

“内部的筋骨已初步强健,那么接下来,”林昭的目光投向徐州城,“该是时候,主动去锻造保护这筋骨、支撑这翅膀的更强外壳了。”

奎河的流水依旧,水轮的轰鸣不息,但昭铁厂及其年轻的掌舵人,已然在风雨的洗礼中,悄然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