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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从前有个忘川郡 > 第241章 洛水寻彩 帝心寄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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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幽砚从喵居回来,许是昨日醉酒的后遗症尚存,她走路还有些轻飘飘的,但精神头却极好,脸上带着餍足而轻松的笑意,连带着照料麟儿时都格外耐心温柔,倒让那小神兽受宠若惊,蹭着她的手心不肯离开。

踏入桃源居书房,却见谢珩并未像往常一样埋首公文,而是手持一份材质特殊、隐隐泛着玄黑光泽的卷宗,眉头微蹙,似在沉思。那卷宗上的字迹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法家的严谨与冷厉,幽砚认得,那是李斯的手笔。

“使君,是李斯先生又有何新的律法建言吗?”幽砚好奇地凑上前。

谢珩将卷宗递给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自己看吧。是李斯所写不假,但内容,却是始皇陛下的请求。”

幽砚接过,仔细阅读起来。报告行文极其规范,先是以臣子口吻简要陈述,言及陛下近日于千工苑钻研陶俑烧造之法,偶于三世楼翻阅后世文献,得知唐代有一种名为“唐三彩”的低温铅釉陶器,釉色绚丽斑斓,造型生动饱满,心向往之。陛下曾询及通衢宝阁范蠡,然范氏虽神通广大,却坦言此物年代、地域限制颇严,且多为随葬冥器,流通于世者极少,他亦苦无稳定门路获取。故而,陛下特命李斯上书,恳请谢使君,能否施以援手,往唐代一行,为其寻访、购置若干唐三彩精品,以供研究鉴赏。

报告最后,还附了一份嬴政亲笔书写的、对所需唐三彩器型、釉色的具体要求清单,字迹霸气道劲,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

幽砚看得目瞪口呆。千古一帝嬴政,竟然会对唐三彩这种“玩物”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还如此正式地让李斯写报告申请?这画面想想都有些……奇异。但转念一想,嬴政对机关造物、工艺技术的痴迷是出了名的,连兵马俑那等恢宏巨制都能构想出来,对代表另一个陶瓷工艺高峰的唐三彩产生好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使君,这……”幽砚抬头,看向谢珩。

谢珩揉了揉眉心,叹道:“始皇陛下所求,虽看似个人喜好,然其于工艺一道的探索,往往暗合大道。且陛下开口,岂能轻易回绝?范蠡既无门路,此事少不得需你我亲自走一遭了。”他目光落在幽砚身上,“正好,你昨日不是嫌忘川单调?今日便随我去那开元盛世的洛阳城逛逛吧。”

“真的?太好了!”幽砚一听又能前往阳世,还是以繁华着称的唐代东都洛阳,昨日那点残存的醉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脸上绽放出比窗外彼岸花还要明艳的笑容。

谢珩看着她雀跃的模样,也不禁莞尔。他取下束发玉簪上的乾坤镜,指尖仙力流转,镜面清光大盛,将二人周身笼罩。光芒流转间,幽砚只觉身上官袍一变,已成了一套唐时仕女常见的襦裙装扮——上身是浅碧色的窄袖短襦,下身系着一条石榴红的曳地长裙,裙腰高系,更显身姿窈窕,肩上还搭着一条柔软的泥金银绘披帛,头发也梳成了俏皮的双环望仙髻,簪着几朵小巧的绢花。再看谢珩,则是一身青色的圆领窄袖袍衫,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腰系革带,悬着一枚玉佩,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士人。

“记住,”谢珩再次叮嘱,声音在清光缭绕中清晰传来,“此次目标明确,乃是寻访唐三彩。此物在当世多为冥器,寻常市肆难觅精品,需往专营此道的作坊或与墓葬有关的隐秘渠道打听。开元年间,洛阳城内有名的陶瓷作坊多在城南一带,尤其靠近伊水、洛水流域,或有收获。我等身份,便是游历至此、喜好收集古玩奇物的士人。”

“是!使君!幽砚明白!”幽砚用力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披帛,既紧张又兴奋。

清光渐敛,忘川桃源居的景象被一片截然不同的喧嚣与繁华所取代。

一股混合着泥土、河水、香料、炊烟以及无数人声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幽砚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与谢珩已站在一条宽阔无比的青石板街道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车马如龙,行人如织。男子多着各色袍衫,女子则衣裙鲜艳,梳着高髻,佩戴着各式首饰,笑语喧哗,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胡饼的焦香、酒肆里传来的醇厚酒气、脂粉铺的浓郁香气,还有道旁槐树散发的淡淡清香,各种味道交织,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充满生命力的盛世画卷。

这就是唐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的东都洛阳。其繁华鼎盛,远非上次所见的清乾隆北京城所能比拟,街道更宽,人流更密,建筑更加宏大华丽,处处透着一股自信开放、海纳百川的气象。

“使君,这里……好热闹啊!”幽砚忍不住惊叹,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她看到有高鼻深目的胡商牵着骆驼走过,驼铃叮当;看到身着异域服装的僧侣在街头宣讲佛法;看到杂耍艺人在空地上表演,引来阵阵喝彩;还有那鳞次栉比的酒肆、客栈、金银铺、绸缎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新奇。

谢珩神色从容,目光扫过街边的店铺招牌,低声道:“此地乃是洛阳南市,最为繁华之所。陶瓷作坊多在更南边的洛水沿岸。我们边走边问。”

二人融入熙攘的人流。谢珩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灵识微展,捕捉着关于“陶坊”、“三彩”的讯息。他先是带着幽砚走进一家规模颇大的“集贤书肆”,假意浏览典籍,实则与掌柜攀谈,旁敲侧击地问及洛阳城内知名的陶瓷匠人与作坊。

那掌柜见谢珩气度不凡,谈吐文雅,便也热心相告:“郎君若是寻访上好陶器,城南洛水旁的‘吕家窑’、‘刘家窑’皆是老字号,烧造的器皿颇受士人青睐。不过……”掌柜压低了声音,“若论新奇绚丽,近来倒是有些作坊专烧那种以黄、绿、白三色为主的低温釉陶,多是……咳咳,墓里用的明器,寻常店铺不摆,得去作坊里直接寻看,或者找那些专做‘阴司买卖’的牙人。”

谢珩心中了然,道谢后,便带着幽砚往城南洛水方向行去。

越往南走,市井的喧嚣渐渐被一种工业区的忙碌所取代。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窑火的气息和泥土的芬芳。沿河可见不少冒着袅袅青烟的陶窑,工匠们赤着上身,忙碌地搬运陶坯、添加柴火、控制火候。

他们首先找到了掌柜提到的“吕家窑”。作坊规模不小,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坯,有碗、盘、罐、壶等日常生活器皿,胎质坚硬,釉色以青、白为主,风格质朴实用。谢珩表明来意,想寻访一些釉色更为鲜艳奇特的陶器。

作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闻言打量了谢珩一番,摇头道:“郎君说的可是那‘三彩釉’?那是新近才兴起的玩意儿,釉料配方复杂,烧成不易,且多是作为冥器,买主也多是些……有特殊需求的人家。小店主营日用陶器,不做那个。”他指了指河下游方向,“郎君若真想看,不妨去更下游的‘张家窑’问问,他们近来似乎在鼓捣这个。”

谢珩与幽砚依言前往。这张家窑位置更为偏僻,靠近一片树林,作坊也显得简陋些。一走进去,便看到角落里有几个刚出窑不久的三彩器物——一匹釉色流淌自然、造型矫健的骏马,一只引颈嘶鸣的路驼,还有几个形态各异、表情生动的胡人俑。那黄、绿、白、褐等釉色交织融合,在阳光下流淌出斑驳陆离、富丽堂皇的光泽,果然绚烂夺目,与之前看到的青瓷白瓷风格迥异。

幽砚看得眼睛发亮,小声对谢珩道:“使君,这唐三彩果然名不虚传,真好看!始皇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谢珩微微颔首,上前与那张姓窑主交谈。窑主见来了识货的士人,倒也热情,介绍道:“郎君好眼光!这三彩器,别看是冥器,烧造起来可比寻常陶器难多了!釉料调配、火候掌控,差一点都不行!您看这马,这骆驼,这胡俑,是不是活灵活现?”

谢珩仔细查看了几件成品,胎质较为疏松,釉色虽然绚丽,但个别地方有细小裂纹,显然是工艺尚未完全成熟,或是火候控制仍有瑕疵。他心中暗忖,这等品相,恐怕还入不了嬴政那追求完美的法眼。

“张窑主,这些三彩器确实别具一格。不过,在下想寻访一些器型更大、釉色更为饱满均匀、几无瑕疵的精品,不知窑主可能烧造?或是可知洛阳城内,还有哪家作坊有此等技艺?”谢珩问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金瓜子,不着痕迹地递了过去。

张窑主见到金子,眼睛一亮,态度更加热切,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郎君是行家!不瞒您说,小店技艺有限,烧造大件精品力有未逮。不过……您若真想要顶好的三彩器,尤其是大件的马、驼、镇墓兽之类,恐怕得去‘官窑’想想办法,或者……找找那些专门为达官贵人操办丧葬之事的‘凶肆’掌柜,他们门路广,有时能弄到官窑流出来的次品,或是从一些破落的贵族墓中……咳咳,您懂的。城西‘福寿凶肆’的刘掌柜,或许能帮到您。”

凶肆?幽砚听得心头一跳,那不就是专门经营丧葬用品的店铺吗?去那里买东西,感觉……怪怪的。但看谢珩神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

谢珩记下信息,又询问了些关于三彩釉料配方、烧制难点的细节,那张窑主得了好处,倒也知无不言。离开张家窑时,谢珩手中已多了两件小巧精致的三彩胡人俑和一只三彩碗,算是样品,也方便后续参考。

此时日头已偏西。谢珩带着幽砚重返洛阳城内,按照打听来的地址,在城西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找到了那家名为“福寿”的凶肆。店铺门面不大,里面陈列着各种纸扎人马、棺椁模型、香烛元宝,气氛阴森,与外面繁华的街市格格不入。

幽砚下意识地靠近了谢珩一些,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店铺掌柜是个干瘦的老者,眼神精明。见有客人上门,而且是两位衣着光鲜的士人,他先是一愣,随即堆起职业化的、带着几分诡秘的笑容迎了上来:“二位贵人,可是家中有白事需要操办?小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谢珩直接说明来意:“刘掌柜,听闻你此处能弄到上好的三彩冥器?我等并非为丧事,乃是喜好此物,欲收藏把玩。只要东西好,价钱不是问题。”

刘掌柜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再次仔细打量了谢珩一番,见他气度沉稳,出手阔绰(谢珩又适时展示了一下钱袋),这才压低声音道:“贵人既是同道中人,小的也不瞒您。上好三彩,尤其是大件,确实难得。官窑管控甚严,流出来的极少。不过……小的前些时日,恰巧收了几件,据说是从一位获罪官员家中流出的陪葬品,未来得及入土,您看看合不合眼缘?”

说着,他引二人来到后堂一间密室。只见里面摆放着几件三彩器物——一件高约两尺的三彩马,马身雄健,釉色以绿、黄为主,流淌自然,鲜亮夺目,唯有马腿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烧制时的微小变形;另一件是三彩骆驼,驼峰高耸,载着丝绸包裹,胡人牵驼俑形象生动,釉色饱满;还有一对体型硕大、面目狰狞的三彩镇墓兽,釉色深沉,威猛慑人。

这几件东西,无论是器型、釉色还是胎质,都比之前在张家窑看到的要精美得多,显然出自技艺更高的匠人之手,甚至可能就是官窑制品。

谢珩仔细查验一番,对那件三彩马和三彩骆驼颇为满意,那对镇墓兽虽显狰狞,但工艺精湛,也符合嬴政清单上的要求。他与刘掌柜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不菲的价格(动用的是忘川特批的公务经费,而非幽砚的俸禄)将这几件三彩器,连同一些其他造型生动的三彩俑一并买下。

刘掌柜见做成大生意,喜笑颜开,殷勤地帮忙将器物妥善包裹,并承诺会派人秘密送至谢珩指定的城郊一处“临时落脚点”。

离开凶肆,天色已近黄昏。洛阳城华灯初上,依旧热闹,但谢珩与幽砚已无心流连。寻了处僻静角落,谢珩再次催动乾坤镜,清光闪过,二人连同刚刚购得、已缩小纳入袖里乾坤的唐三彩器物,一同消失在开元盛世的暮色之中。

再睁眼时,已回到忘川桃源居那熟悉的静谧之中。窗外星河依旧,仿佛刚才那半日洛阳之行,只是一场过于鲜活逼真的梦境。只有袖中那几件沉甸甸、凉沁沁的三彩陶器,证明着他们确实为那位千古一帝,带回了他心心念念的“玩具”。

幽砚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兴奋与一丝疲惫:“使君,我们这算不算是……帮陛下‘倒斗’去了?”

谢珩闻言,难得地朗声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胡说什么。此乃正当交易,为陛下寻访工艺瑰宝,岂能与盗墓相提并论?走吧,先将这些东西,给陛下送去。”

不知嬴政见到这些来自后世唐朝的绚丽陶器,会是何种反应?幽砚心中充满了期待。而这趟短暂的洛阳之行,那盛世的繁华、三彩的绚丽,以及凶肆的诡秘,都已深深印刻在她的记忆之中,成为她仙吏生涯中又一笔宝贵的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