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兵锁链缠上宇文珠魂魄的刹那，顾昭指尖的镇魂阵纹路突然泛起幽蓝。
叮——
金属刮擦魂魄的刺响撞进识海，顾昭眉心骤痛，眼前的宇文珠突然虚化。
她腕间渗血的锁链化作黑雾，从她心口处迸出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光，直贯他灵台！
陛下！
赵无极的暴喝混着刀鞘磕地的脆响炸起。
顾昭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镇魂阵的青石柱上。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一边是西京城头被火把映红的夜空，另一边是座朱漆剥落的殿宇，青砖地上浮着点点磷火，奈何桥的影子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穿着玄色判官袍。
手中的笔不是木刻的判官笔，而是通体渗着寒气的乌木笔，笔锋悬在一碗孟婆汤上方。
汤里浮着个女子的脸，面容模糊，却让他心口发疼。
大人，这是第一百零三个求转世的冤魂。有阴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按规矩该入畜生道。
可她是为救幼弟被山贼所杀。前世的握着笔的手在抖，因果簿上写着，那孩子将来能救一城百姓。
大人！阴差的声音突然拔高，您又要——
现实中的顾昭喷出一口黑血。
他死死攥住胸口的玉佩，待太平三字硌得掌心生疼。
宇文珠的笑穿透双重幻境刺进耳朵：昭哥哥，你看，我就说你舍不得杀我......你连前世都改不了心太软的毛病。
她被阴兵按在镇魂阵中央，散乱的发丝间，一颗嵌着黑纹的琥珀从衣领滑出。
那是方才被锁链扯断的项坠，此刻正随着她的笑声微微发烫。
赵统领！顾昭抹去嘴角的血，声音发沉，封锁方圆十里，任何活物不得靠近。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痛觉撕裂脑海中重叠的画面——前世的判官笔、孟婆汤里的冤魂、还有此刻宇文珠项坠上熟悉的纹路，像根细针扎进记忆深处。
赵无极横刀挡在顾昭身前，刀背重重敲击地面：左右各出三十阴兵巡查！
弓箭手登城，有异动直接射！他转头时，眼角的刀疤随着紧绷的肌肉跳动，陛下，那女人项坠有问题，卑职这就去夺——
不必。顾昭抬手按住他肩膀。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阴时修炼室的冥气正在翻涌，像无形的手在修补被撕开的裂缝。
前世记忆里那碗孟婆汤突然清晰起来，汤中女子的面容慢慢浮现，竟与此刻宇文珠疯癫的笑有几分重叠。
把她的项坠收起来。顾昭盯着宇文珠发红的眼尾，另外，去密室看看影蝶。
影蝶？赵无极一怔，那北周密探不是被捆得跟粽子似的？
顾昭的声音冷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影蝶递来的密信，信上用北周皇室暗纹写着宇文珠项坠藏着大秘密，当时只当是离间计，如今看来......
报——！
话音未落，一名阴兵从暗处掠来，铠甲上沾着零星血渍：陛下，密室里的影蝶醒了！
她笑、她笑得跟疯了似的，说什么真正的命运才开始，然后突然昏过去了！
顾昭瞳孔骤缩。
他想起影蝶被抓时的冷静——那女人能在他的镇魂阵里潜伏三个月不被发现，哪是会轻易发疯的主？
备马。他转身走向城墙边的战马，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带影蝶回南梁，我要亲自审。宇文珠......他回头看了眼被阴兵拖走的身影，宇文珠还在笑，项坠上的黑纹随着她的动作流转，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用镇魂钉锁她魂魄，等回了建康再处置。
陛下，北伐...赵无极欲言又止。
北伐的兵符在秦雨桐手里。顾昭翻身上马，马蹄踏碎城砖上的露水，她等了我三年，不差这几日。他摸了摸腰间的判官笔，笔杆还残留着方才异变时的凉意，有些旧账，该清了。
队伍出西京时，天刚蒙蒙亮。
晨雾裹着马蹄声漫过山道，顾昭走在最前，身后跟着载着影蝶的马车，再往后是押着宇文珠的阴兵。
赵无极骑马跟在右侧，刀始终出鞘三寸。
陛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赵无极突然勒住马。
他盯着前方山道两侧的树林，眉心拧紧，您觉不觉得......
什么？
那些树。赵无极抬手指向左侧山林，方才经过时，最前排那棵老松的枝桠是垂着的。可现在......
顾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晨雾里，那棵两人合抱的松树顶端的枝桠正在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上方压弯了。
更诡异的是，原本该随着山风规律摆动的枝叶，此刻正以极不自然的频率震颤，仿佛有无数只手在背后拉扯。
提高警戒。顾昭按住判官笔，目光扫过队伍，阴兵散开护在两侧，马车加快速度。
他话音刚落，山道尽头的雾里突然传来一声鸟鸣。
不是山雀的清啼，而是类似乌鸦的哑叫，却比乌鸦的声音更沉，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下挤出来的。
赵无极的刀地出鞘。
顾昭望着前方越来越浓的雾气，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
他摸出玉佩，待太平三字在晨雾里泛着微光，而玉佩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生生劈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