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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向南,返回赤溪的路途,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海面之上,铅云低垂,海风也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在为我们红旗帮这壮士断腕般的战略转进而悲鸣。

经历了南澳岛上那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变故,尤其是香姑最后那出人意料的拱手让岛,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份屈辱、不甘、以及在强敌面前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对于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执掌着数万人生杀大权的女人而言,其内心的煎熬,恐怕远非外人所能想象。

我心中担忧,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在船队进入相对安全的南海内侧水道之后,我便将“巨鲸号”的指挥暂且交给了何直和陈添官,自己则乘坐一艘小型的快艇,顶着风浪,登上了香姑的旗舰“凤鸣号”。

“凤鸣号”的甲板之上,气氛明显比其他船只更加压抑和沉闷。负责警戒的“凤凰亲卫”们虽然依旧队列严整,但眉宇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他们看到副帮主突然登船,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情——有惊讶,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了然。仿佛,在他们心中,我与这位女帮主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没有理会他们那各怀心思的目光,径直朝着香姑的船长房间走去。

船长室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只有女子闺房才会有的、若有若无的幽兰体香。

平日里总是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何嫂,香姑的贴身侍女,如今也是“凤鸣号”的副船长之一,此刻却神色焦急地守在内舱的门口,见到我进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又带着几分担忧,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张……张副帮主,您……您可算来了!帮主她……她从离开南澳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水米不进,昨夜又吹了些海风,竟……竟染上了风寒,发起高烧来了!奴婢……奴婢怎么劝,她都不肯安心歇息,也不肯按时用药……您……您快去看看吧!”

我心中一紧!香姑竟然病了?!而且还发起了高烧?! 这几日,她为了应对蔡牵和郭婆带的联手逼宫,为了安抚帮内汹汹的物议,为了做出那个艰难无比的弃岛决定,早已是心力交瘁!

如今,强敌暂退,那股一直强撑着的精神气一松,再加上连日的海上风浪和心中的郁结,不生病才怪!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一把推开内舱的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香姑正斜倚在宽大的床榻之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那张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的绝美俏脸,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额头上沁着细密的虚汗。她双目紧闭,秀眉微蹙,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和……微弱。显然,病得不轻。

“香姐!”我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直接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滚烫!至少有三十九度以上!

“何嫂!快!去打一盆干净的冷水来!再取些烈酒和干净的布巾!”我当机立断,立刻开始用我前世学过的一些物理降温的方法,为她进行紧急处理。 何嫂虽然有些不解,但看到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熟练的动作,也不敢多问,连忙依言照办。 我先是用浸了冷水的布巾,轻轻敷在香姑滚烫的额头上,又用沾了烈酒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手心、脚心、以及腋窝等部位,试图通过酒精的挥发来带走她身上的高热。

她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之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双紧闭的凤眼,也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保……保仔……”她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只有在最虚弱无助之时才会流露出的、小女儿般的依赖与委屈,“你……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我心中一阵刺痛。

“别说话,香姐。”我柔声说道,一边继续为她擦拭着身体,一边将床头早已温着的、何嫂刚刚端来的汤药,用小勺小心地吹凉,然后……亲自喂到她的唇边。 她似乎真的烧糊涂了,也或许是……潜意识里早已对我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防备。她竟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任由我将那苦涩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她的口中。 温热的药液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她的呼吸似乎也渐渐平稳了一些。额头上的热度,也开始有了一丝消退的迹象。

我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不时为她更换冷敷的布巾,不时为她掖好被角,不时又轻声细语地安慰几句,讲述一些我在南澳岛经营基地时的趣事,或者……我们红旗帮未来那充满希望的蓝图,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能暂时忘记身体的不适和心中的郁结。

她静静地听着,那双原本因为高烧而显得有些迷离的凤眼,渐渐地,重新焕发出了一丝神采。她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愫——有感激,有欣慰,有依赖,还有化不开的浓浓情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药力发作,也或许是我的陪伴让她感到了安心。她那紧蹙的秀眉,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最终……在我轻柔的安抚声中,沉沉睡去。

看着她那在睡梦中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却又显得格外安详美丽的睡颜,我的心,也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疲惫。对她那份难以言喻的心疼。 这个女人,她承担得太多了。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凤鸣号”船长室那精致的雕花木窗,照在香姑熟睡的脸庞上时,她的烧,终于退了。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却明显好了许多。

何嫂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整个船舱之内,只剩下我和她两人。

“保仔……”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守在床边、一夜未眠、眼圈微微有些发黑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还有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的娇嗔,“我……我睡了多久?你……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没事,香姐,你感觉好些了吗?”我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问道。 “嗯……好多了。”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虚弱却又带着几分幸福的笑容,“有你在,真好。”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保仔,我现在……是终于明白珠娘以前跟我说的,为什么……你这小子,会这么讨女人喜欢了。”

“哦?”我有些意外,“珠娘姐……她怎么说?” 香姑白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戏谑,也带着几分只有女人才会懂的了然。

“她说啊,”香姑模仿着珠娘的语气,惟妙惟肖,“我们红旗帮的那些臭男人们,包括……包括郑大当家在内,哪个不是粗枝大叶,只知道打打杀杀,或者……在床上逞英雄?平日里,对我们这些女人,要么是呼来喝去,视如草芥;要么就是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哪里像你张保仔这般,不仅……不仅尊重我们女人,把我们当成真正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没有半分轻视和歧见,更难得的是……你这心思,比针尖还细!懂得体贴,懂得照顾,更……更懂得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我们遮风挡雨,勇于担当!”

“她说……你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真正想要的依靠。只可惜啊……”香姑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惋惜,又似是带着几分莫名的醋意,“……可惜你这块好玉,却偏偏……对那些男欢女爱之事,迟钝得像块木头!”

我……我竟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香姑看着我这副窘迫的模样,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彩虹,明媚而动人。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柔情。

“不过……”她话锋一转,从枕边拿起一封早已被拆开的信笺,递到我的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你这块木头,虽然不开窍,但……桃花运倒是不浅啊。”

“这是……”我有些疑惑地接过信笺。 “你自己看吧。”香姑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溜溜的味道,“这是前几日,珠娘从广州那边派人快马加鞭送回赤溪的,说是……颂迟先生写给你的亲笔信,指名道姓要交到你手上。我看着……看着信封上那股熟悉的、南洋特有的茉莉花香,便……忍不住好奇,先替你拆开看了一眼。”

她顿了顿,凤眼微微一挑,带着小小的得意:“本来嘛……我是有些生气的,觉得……总有些不长眼的狐狸精,想跟我抢东西。不过嘛……看完之后,我又有些想通了。你张保仔如今是南海之上炙手可热的少年英雄,自有吸引那些年轻貌美女孩子的地方,倒也……怪不得人家。”

我心中一凛,连忙展开信纸。 信,确实是南洋巨商颂迟先生的笔迹,字里行间,充满了忧虑。 信中写道,自我上次在台风中与他们分别,并答应会与茜薇保持联系之后,茜薇那丫头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回到南洋之后,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身形日益消瘦,常常独自一人凭栏远眺,望着北方广州的方向,暗自垂泪。

他多番细问之下,茜薇才含羞带怯地吐露了心事——原来,她竟是对我这个“萍水相逢”的臭海盗,情根深种,日夜思念,却又迟迟等不到我的半分音讯,以为……我早已将她忘却,或者……对她并无半分情意,故而伤心欲绝,难以自拔。

颂迟先生在信中言辞恳切,他说他这个宝贝女儿,自幼娇生惯养,情窦初开,不谙世事,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想得过于美好,如今深陷单相思的苦楚,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他甚至在信的末尾,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道,希望我能看在他与红旗帮的“交情”和对我的“器重”份上,抽空回一封信,或者……若是有暇,能亲自去南洋见茜薇一面。哪怕……哪怕是当面拒绝她的情意,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好过让她这般苦苦痴缠,单相思成疾啊!

看完这封信,我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背心也瞬间被汗水浸湿! 茜薇……那个天真烂漫、娇憨可爱的南洋少女……她竟然……对我…… 我心中一片混乱!

我当初与她相处,虽然也觉得她率真可爱,颇有好感,但也仅仅是将其视为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何曾有过半分男女之情?!

更何况,我答应会与她联系,也只是当时为了稳住她父亲颂迟,以便更好地开展南洋贸易的权宜之计,事后因为帮中事务繁忙,早已抛之脑后,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香姑那双似笑非笑、充满了探究的眼神,一副“看好戏”的意味。

“这个……香姐……我……”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到了极点,连忙想要解释。

“你未娶,她未嫁,男才女貌,情投意合,本就是一桩美事。”香姑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我,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语气也听不出喜怒,“你张保仔如今是南海之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自然有权利去对人家好,也有权利……去接受人家的好。我又没有怪你,你紧张什么?”

她这番话,说得大度而体贴,但我怎么听,都觉得酸溜溜的,而且充满了弦外之音! 这个女人!她分明就是在试探我! 我知道,此刻我的回答,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