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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与秦宗权的联军,如同一股裹挟着死亡与毁灭的浊流,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肆意蔓延。陈州,虽是他们的核心目标,但为了获取足够的粮食(或者说“人粮”)并震慑四方,他们的魔爪伸向了更远的地方。一场空前的浩劫席卷了河南道及周边地区:

河南府(洛阳周边)、许州(忠武军治所)、汝州、唐州、邓州、孟州、郑州、汴州(宣武军治所)、曹州、濮州,乃至更东面的徐州(感化军治所)、兖州(泰宁军治所)等数十州,都惨遭蹂躏。贼军所过之处,村舍化为焦土,百姓或被屠杀,或被掳走成为“军粮”,财物被劫掠一空。昔日繁华的中原腹地,变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其惨状远超战火直接破坏,更像是经历了一场针对文明本身的、系统性的灭绝。黄巢与秦宗权,已然成为比任何外敌都更可怕的恶魔。

远在成都的唐廷,虽然刚刚为“光复”长安而庆贺,但接到河南如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无不骇然。僖宗君臣意识到,黄巢之祸并未根除,反而在河南变本加厉,若任其坐大,后果不堪设想。无奈中央无力直接征剿,只能继续倚赖地方藩镇。

于是,朝廷连续发布任命:

加封新近投降、在河南地区势头正劲的朱全忠(朱温)为东北面都招讨使,希望他能从汴州方向牵制和攻击黄巢。

加封感化节度使时溥(驻徐州)为东面兵马都统,令其进兵。

时溥率先行动,率军西进,在溵水扎下营寨,与黄巢军对峙,但并未能有效突破贼军防线,解陈州之围。

十一月初一,刚刚投降黄巢的秦宗权,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也可能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盘,竟然主动出兵围攻许州州城!许州是忠武军节度使周岌的治所。周岌也算自己的半个老主子了,之前秦宗权占领蔡州的时候,周岌实力不足就捏着鼻子认了,任命他为蔡州刺史,黄巢势大的时候周岌也是有样学样,一度屈服于黄巢,此刻见秦宗权来攻,他可不想被老部下当粮食吃掉,自然奋力抵抗。许州被围,使得本已糜烂的河南局势更加复杂。

被重兵围困在陈州的赵犨,虽然凭借坚固城防和顽强意志一次次击退敌人的疯狂进攻,但形势日益严峻。城内粮食在消耗了将近半年后,已近枯竭;士兵伤亡惨重,人人面带菜色,疲惫不堪。围城一直延续近三百天,赵犨与兄弟(赵昶、赵珝)还有子侄(赵麓、赵林等)身先士卒,与敌军大小数百战,虽然军民疲惫、粮秣将尽,但深知城外即是地狱,反而众心益坚,誓死与城共存亡。

然而,孤城难支久守。赵犨知道,必须寻求外援。他派出了最得力的死士,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黄巢军包围圈的缝隙中秘密潜出,带着他的亲笔求援信,分别前往尚能联系的周边藩镇——尤其是周岌(忠武)、时溥(感化)、朱全忠(宣武)处,泣血求援。

或许是唇亡齿寒的恐惧,或许是出于藩镇间复杂的利益算计,更或许是赵犨的忠勇感动了部分将领,援军终于开始行动了。

首先反应的是朱全忠。他从汴州发兵,南下进入黄巢军控制区。在鹿邑,他与黄巢的一支偏师遭遇。朱全忠所部战力不弱,加之求战心切,一场激战,大败贼军,斩首两千余级,取得了一场鼓舞士气的小胜。随后,朱全忠攻打黄巢的过程中也不忘发点小财,他不敢直接对阵黄巢大军,便钻空子占据了亳州,从东南方向对围困陈州的黄巢军形成了威胁。

但真正能改变战局的力量,正在从北方而来。在河东休整了一段时间的李克用,(李克用休整的时候也是趁机发了点小财,占了泽州和潞州),接到朝廷诏令和赵犨的求援信后,再次率领他的沙陀主力大军南下!他的目标直指陈州。

中和四年(884年)春,李克用的大军跨越黄河,进入河南战场。他在陈州西北方向与陆续赶来的许州周岌、汴州朱全忠、徐州时溥、兖州(齐克让)的军队会师。一支以沙陀军为核心,汇集了中原主要藩镇力量的庞大联军,终于在陈州外围集结完毕!

此时,得知包围网即将形成的黄巢为了应对四面压力,也将兵力分散部署:

其大将尚让率领一部精锐,屯驻在陈州北面的太康,作为外围屏障和机动兵力。

黄巢的弟弟黄思邺则屯驻在陈州西面的西华,护卫侧翼。

联军决定先剪除羽翼,再攻主力。四月初三,李克用亲自指挥,汇集诸道兵马,向太康的尚让部发动猛攻。尚让虽拼死抵抗,但在沙陀铁骑和联军优势兵力的打击下,再次遭遇惨败(他似乎永远摆脱不了“常败将军”的命运),太康被联军攻克。

紧接着,联军马不停蹄,挥师进攻西华的黄思邺部。黄思邺见太康已失,联军势大,根本不敢接战,弃营而逃,西华也随之易手。

外围据点接连丢失的消息传到陈州城下的黄巢大营,黄巢闻之大惧!他深知李克用沙陀军的厉害,如今外围屏障尽失,联军主力云集,若再顿兵于坚城之下,一旦被联军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之下,黄巢只得下令解围,将军队从陈州城下撤离,向东北方向退往故阳里一带暂驻。

至此,长达近三百天的陈州之围,终于解除!

当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和攻城的撞击声逐渐远去,当看到“黄”字大旗和那些如同恶魔般的营地(包括恐怖的“舂磨寨”)开始向后移动时,陈州城头坚守了近一年的军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确认敌军真的退走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疲惫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许多人相拥而泣,瘫倒在地。

赵犨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望着退去的敌军和远方出现的援军旗帜,这位铁打的汉子也不禁热泪盈眶。陈州,这座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城市,终于熬过了这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