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伤口,成了无名氏(莫离)暂时逃离百里青刻薄目光和红蝎如影随形监视的护身符。那被血纹矿石碎片划开的伤痕,在粗劣的包扎下依旧隐隐作痛,渗出的血迹染红了裹伤的粗布。百里青对此只是厌烦地皱了皱眉,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手废了就滚远点!去戊字库房,把那些积灰的破烂整理清楚!别在这里碍眼!”
这看似惩罚的流放,对无名氏而言,却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戊字库房位于青玉轩最偏僻的角落,阴暗、潮湿、堆满了经年累月积压下来的废弃杂物:破损的矿石胚料、崩口的刻刀、扭曲的金属构件、以及最多的——各种各样雕刻失败的命魂器残片。这些残片形态扭曲怪异,如同修士们破碎的梦想和失控的情感凝结物,散发着微弱却混乱的怨念波动,混杂着尘埃与腐朽的气息。寻常弟子避之不及,但对无名氏来说,这弥漫着失败、怨念与死寂的环境,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如同缩小的乱葬岗。
他反手关上沉重的库房门,将外界的喧嚣和监视隔绝。昏暗中,只有高处狭小的气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照亮飞舞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的怨念如同无形的薄纱,包裹着他。
机会来了。
他寻到一处被巨大废弃石雕挡住的角落,确认安全后,盘膝坐下。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包阴寒刺骨的灵蚀坟土,又解开手上染血的粗布。伤口尚未完全凝结,他咬咬牙,用一根干净的刻刀尖,在掌心伤口边缘轻轻一划!
嘶…
新鲜的血液瞬间涌出,带着温热的、属于他自身的生命气息。
他将几滴温热的鲜血,滴入一小撮冰冷的灵蚀坟土中。鲜血与阴寒的坟土接触,并未相融,反而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激起一阵细微的嗤响和灰黑色的雾气!一股强烈的排斥感传来。
无名氏眼神专注,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调动起体内那刻意压制、驳杂不堪的石脉气息——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强行注入,而是将其化作一缕极其微弱的、如同蛛丝般的“引线”。他以石脉气息为桥,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鲜血中蕴含的生命力与亲和力,缓缓渗透进剧烈排斥的坟土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过程。鲜血的生命力试图中和坟土的死寂,石脉的创生亲和力试图沟通坟土中狂暴的灭世意志。排斥、冲突、交融……在他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和无数次失败积累的经验下,掌心的混合物剧烈翻腾着,颜色在死灰、暗红与幽黑之间不断变幻。
库房空气中弥漫的、那些源自失败命魂器的微弱怨念,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丝丝缕缕地汇聚过来,缠绕在翻腾的混合物周围,如同投入熔炉的柴薪。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名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如同绷紧的弓弦。他回忆着乱葬岗的试验,回忆着对天工宗雕刻技法的观察,回忆着自身石脉的本能……所有的感悟,都凝聚在这一刻的操控之中。
渐渐地,翻腾的混合物开始平息。排斥感减弱,冲突的能量在鲜血与石脉气息的调和下,找到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点。混合物不再散乱,而是缓缓向内坍缩、凝聚。
最终,在无名氏掌心,所有的翻腾、灰雾、异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仅有黄豆大小、通体呈现内敛幽黑色的固体。
它并非圆润的珠子,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极其细微而繁复的阴刻纹路,如同缩小的地脉脉络图,又像是无数怨魂无声的呐喊被冻结其中。它没有璀璨的光芒,只有一种内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如同最深沉的黑曜石。一股微弱却异常纯粹、冰冷、带着精纯地脉侵蚀与灭世意志气息的波动,正从这小小的颗粒中散发出来!
伪幽冥玉!
虽然能量强度微弱得可怜,远不及真正的幽冥玉那般能隔绝高阶探查、模拟核心波动,其结构也脆弱不堪,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将其吹散成粉末,但它所散发出的核心特质——那模拟精纯地脉灭世意志侵蚀的气息——已然初步具备!
这是关键性的一步!从无到有,从混乱到凝形!证明了利用灵蚀坟土、自身石脉与血液,辅以特定环境(怨念场),伪造幽冥玉核心特质的路径是可行的!
无名氏看着掌心这枚微小的、不稳定的造物,眼中第一次在伪装之下,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光。这小小的伪玉,承载着他潜入核心、摧毁锁灵柱、复活小雨的渺茫希望!
然而,这份喜悦还未持续一息——
吱呀!
库房沉重的木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昏暗的空间,卷起一片飞舞的尘埃。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光站在门口,正是红蝎(小石)。他蜡黄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怯懦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目光飞快地在堆满杂物的库房内扫视,最终落在了角落被巨大石雕阴影半掩的无名氏身上。
“无名师兄?”红蝎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原来你在这里。百里师兄找你,有…新任务了。”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无名氏尚未来得及完全合拢的手掌,以及那掌心残留的、一丝尚未散尽的、极其微弱的阴冷幽光气息。
无名氏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反应快如闪电,在红蝎目光扫过的瞬间,手指极其自然地向内一蜷,借着起身拍打身上灰尘的动作,将那颗黄豆大小的伪玉雏形,连同掌心的血污和残余坟土气息,一同死死攥入拳中,顺势塞入了怀中粗布衣襟的内袋。
他脸上瞬间堆起木讷的惶恐和疲惫,声音沙哑:“新…新任务?我…我这就去。”
他低着头,快步向门口走去,仿佛急于完成任务,不敢有丝毫耽搁。在与红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看似怯懦的目光深处,如同毒蛇吐信般一闪而逝的探究与冰冷。
库房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重新陷入昏暗。那颗藏于怀中的伪玉,如同烧红的炭块,紧贴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