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微露,浓霜弥漫于寰宇之上,珠玑般的露水铺满在碧绿草地。
再次凝望这精致华丽的庭院,夏舒颜眼中充满了不舍,她每行一步都伴随着深深的眷恋,每经一处都牵扯着往昔的回忆。
她穿着一袭青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三千发丝只用一根金簪盘起。
路途遥远,她为图舒适,选了一身最轻便的打扮。
南渡见她衣衫单薄,拿来一件带毛领的丝绸披风。
他轻声:“公主,早上凉。”
云阙接过披风,随意地搭在肩上,问:“什么时候了?”
南渡:“刚过辰时。”
他深知公主在等云阙,但这两日云阙并未现身。
他有预感,云阙不会出现,这更是他的心之所愿。
夏舒窃踮脚采下一朵紫薇花,放在鼻尖轻嗅,笑了笑摇头:“出发吧,有些东西是注定等不来的。”
十多辆载满宝物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出京城,踏上了通往漠北雪域高原的荆棘之路。
数月过去,临近两国的交接之地。
夏舒窃掀开车帘,放眼望去。
近处是琵琶秋色,大漠孤烟,狂沙漫天。
远处是茫茫白色,峰峦叠嶂,大雪飞扬。
她不禁跳下了马车,鞋踩在柔软的沙地,奔跑于辽阔的天地间。
南渡吓了一跳,急匆匆策马跟上,惊呼:“公主当心!”
夏舒窃只管沉浸于这一刻的自由,等到跑累了,不顾形象直接往地上一躺,看着缓缓远去的白云。
南渡不再多问,安静地等候。
她在看蓝天白云。
而他则是只看她。
夏舒窃深呼吸着空气,放松地说:“南渡,我很庆幸我生在西夏,生在如此富强安定的国家。除去为首的四国,这片大陆上还有很多小国,它们为争夺资源利益征伐不断,民不聊生。”
“我不曾考虑过为那些小国做些什么,可到了北慕后,我会尽最大能力,至少让他们也过上和西夏人民一样安全稳定的生活。”
南渡钦佩地赞扬:“公主心系百姓,未来定会成为北慕流传千古的皇后。”
夏舒窃失笑,拿手点点他:“你呀,只知道说好听的!我还没成为太子妃呢,你便吹捧我为皇后了!”
南渡坦然便是:“属下所言情真意切,没有夹杂半分虚假不实!”
夏舒窃笑着闭上了双眼,过了片刻,呢喃:“让我再躺一会,再多感受感受西夏的气息。”
南渡发出疑问:“凭您尊贵的身份,不能随时回来吗?”
夏舒窃摇摇头,惆怅一笑:“南渡,你以为我去了北慕后,还能是那位在西夏风流自在养面首的长公主吗?”
“我的姑奶奶十三岁就被送去东澹当皇后,四十多年过去,姑奶奶成了东澹的老太妃,却也只回过西夏两次,一次是姑奶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去世,还有一次是十五年前皇爷爷去世父皇继位。”
世人都说她受圣上宠爱,就连男宠成群也被圣上夸为女儿太优秀。
可当国家利益胜过个人利益,即便父皇犹豫,她最终还是会选择前者。
她享受着生来就有的荣华富贵,早就做好回报上苍眷顾的觉悟。
只是嫁去北慕,是她未曾计划过的回报方式。
北方虽冷,但物产丰富,光是聘礼中提到的两国交界处的某片山脉,其丰富的矿产资源就足以让西夏国力显着提升。
南渡语塞,急忙认罪:“是属下妄言了!请公主责罚!”
夏舒窃站起身来拍打衣服上的沙子,调侃说:“那我罚你在这片沙漠上种满紫薇树,如此到了那一边,即便不用入境,也能看到漫天遍地的紫薇,仿佛回到了我的公主府。”
南渡言辞陈恳地保证:“只要是公主的心愿,属下会不遗余力。”
夏舒窃被逗乐了,说:“南渡啊南渡,我实在是太了解你了,总是在我开玩笑的时候特别认真,哪怕你心知肚明那是我故意打趣。”
冷风拂过男人额角的发丝,他锋锐的眼神中蕴满柔情,薄唇微微扬起弧度,声音鲜少的柔和。
“公主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未曾当成玩笑。”
或许她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初遇。
那是十多年前,他是一位将军的养子。
某天军营里出现一个好漂亮的小女孩,她衣着金贵,活力四射,好奇地观摩军队里的设施。
所有大人都给她毕恭毕敬,生怕她磕着碰着。
他很快得知她是将军的侄女,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
将军有很多养子,准备挑选一位当公主的护卫。
他不是最高的,不是最好看的,更不是最强的。
他不认为自己会被选中,偏又在心底希望是他。
直到她突然站在他的眼前,凑上前说:“你是这里面唯一一个不敢直视我的哦!”
他身体一哆嗦,因为自卑,因为害怕。
她噗嗤一声笑,扭头问:“舅舅,我可以选他吗?”
将军同意了。
她接着笑嘻嘻地对他说:“以后你就是我的护卫,要一生如影随形的保护我。”
他没有半点犹豫,跪下身子,虔诚地做出承诺。
他会一生陪伴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又雀跃无比地呵护她保护她。
直到多年过去,曾经漂亮尊贵的小女孩成长为更美丽金贵的女人。
他忽然问她当初选择他的原因。
她眨眨眼,笑容灵动:“我说过了啊,你是那些人中唯一低头不看我的,而其他人眼中满是对我的觊觎。我选的是护我周全的臣子,而非要征服我的贼子。”
云阙曾讥讽他是不会告白的傻瓜、哑巴,而原因便是如此。
他是她的骑士,是她的臣子。
唯有这个身份,他才能一直在她身边如影随形。
所以他才会对云阙争锋相对。
他无法向公主诉说爱意,而云阙却能得到公主全部爱意。
这怎能让他不羡慕、嫉妒和憎恨。
“你在想什么呢?刚才回答的那么认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告白呢,但你本来就喜欢吹捧我,我是习以为常了!”
见他发呆,夏舒窃凑上前笑呵呵说着。
南渡收回飘远的思绪,转移话题:“我以为公主真的会带上战浥。”
夏舒窃清了清嗓子,“我带他出巫谷时,许诺他一生自由,若让他去了北慕,才是违背那时的承诺。”
“为了安抚他失控的情绪,我只好说谎承诺,不过我安排好了他的去处,他绝对会满意的。”
南渡也笑了,说:“公主总是单方面地为他人考虑,像是行程太赶,随行下人吃不消,你便以各种方式理由停下步伐,让他们休息。”
夏舒窃哼了一声:“我说我了解你,你同样也了解我,这点细节都被你发现了。”
南渡轻声:“毕竟我在公主身边待了十二年整。”
“一晃我们都长大了。”夏舒窃叹道。
南渡继续说:“往后的十二年,再十二年,臣依旧如此。”
夏舒窃勾唇:“我说过了啊,你是我的护卫,要一生如影随形的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