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最深处的黑暗，并非虚无。
楚天踏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时，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巨兽的胃袋。四周是粘稠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物质，耳边是亿万生灵临死前的哀嚎，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他的身体在崩解。
与天道盟主一战，强行催动轮回镜重铸，已榨干了他所有的生命力。此刻，他仅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维持着不散的魂魄。手中，那枚新生的、流转着九色光华的轮回镜，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熄灭。
“你……还是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从某个方向，而是从这片黑暗本身。它古老、苍茫，带着创世之初的冷漠与威严。
黑暗中，一点幽蓝的火苗燃起。它没有温度，却让楚天的神魂感到了刺骨的冰寒。火苗缓缓升腾，化作一尊模糊的人形轮廓。他穿着最原始的兽皮，面容却与玄黄一般无二，只是那双眼睛，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情感的星空。
这不是玄黄。这是“原初”，是天道盟一直在追寻的、轮回镜诞生之初的意志化身。
“你不是他。”楚天嘶哑着开口，焚心剑在手中自动浮现，剑身上的梅魂纹路燃烧着最后的青金火焰，“他是窃贼，是模仿者。”
“窃贼？”原初意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在楚天脑海中炸开，化作无数画面——玄黄如何觊觎轮回镜，如何布局万年，如何利用众生。“他只是……第一个看懂规则的人。而你，楚天，是第二个。”
人形轮廓抬起手，指向楚天。
“把镜子给我。你没有资格承载它。你的道，是‘守护’，是‘牺牲’。而轮回镜需要的，是‘超越’。”
“超越，还是毁灭？”楚天冷笑，他看穿了这个伪命题，“你想让我像玄黄一样，成为新的天，然后被更强的存在取代？这便是你们的‘道’？”
原初意志沉默了。这片黑暗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思考”的停滞。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它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弱小者才纠结于善恶，强者只遵循法则。归零，是最高法则。你我，皆是棋子。”
“那就打破棋盘！”楚天怒吼，将体内最后一丝生命力灌注于焚心剑！
青金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条咆哮的火凤，直扑原初意志！
这是他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强一击！
一、道心之战
火凤与黑暗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无声地湮灭。
原初意志甚至没有动。那股能焚尽万物的火焰，触碰到它身前三尺，便如同阳春白雪，悄然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凡俗之力，也想撼动本源？”原初意志的声音带着嘲弄。
它抬手，一道幽蓝的指印射出。那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概念”。楚天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否定，他的道基、他的修为、他身为“楚天”的一切认知，都在飞速瓦解！
“守心！”楚天厉喝，轮回镜残片爆发出璀璨光芒，在他体外形成一个护罩。但护罩只是延缓了瓦解的速度，根本无法抵挡。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透明。
“放弃吧。”原初意志的声音如同天籁，诱惑着楚天，“将镜子给我，我允你成为归零后，新世界的……第一缕意识。你将超越生死，永恒存在。”
永恒……
楚天的心神剧震。这是所有生灵最终的渴望。
他想起了雪国的人们，想起了月天姬的笑靥，想起了雪无情燃尽残魂也要守护的执念。如果他选择了永恒，他们呢？他们会成为新世界里，第一批被“优化”的冗余数据吗？
不！
这才是玄黄的道！是天道盟的道！是用无数人的幸福，换取个人的超脱！
“我不要！”楚天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的火焰，“我的道，是与他们同生共死！我的永恒，在于他们的记忆里！”
他放弃了防御！任由那“否定”的指印吞噬自己！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瞬间，楚天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理解的动作。他没有反抗，反而主动将自己的神魂，化作一道流光，撞入了原初意志的本体！
二、焚心证道
“轰——！”
楚天的神魂，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原初意志那片混沌的“星空”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原初意志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它从未想过，一个凡人，竟敢以这种方式“入侵”它的本源！
楚天的意识在无尽的星光中穿梭，他看到的不是代码，不是法则，而是最原始的、创世之初的景象。
他看到了第一簇火焰的诞生，看到了第一片大陆的形成，看到了神魔的崛起与陨落。他看到了轮回镜的铸造，也看到了玄黄如何从一颗星辰的残骸中，诞生出最初的灵智。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原初意志的声音变得混乱，“力量，无尽的力量！抛弃你那可笑的情感，拥抱真正的永恒！”
无数的信息洪流涌入楚天脑海，试图将他同化，变成这团混沌的一部分。
但楚天没有迷失。他的神魂核心，是那枚即将碎裂的轮回镜，以及三人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
他看到了月天姬的月神祝福，纯净、温暖，代表着“守护”。
他看到了雪无情的冰魄之力，坚韧、决绝，代表着“传承”。
他看到了自己的焚心之火，炽热、不屈，代表着“抗争”。
这三种力量，与轮回镜的“轮回”本源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原初意志无法理解、也无法包容的全新“道”。
“你错了。”楚天的声音，在原初意志的本源中响起，如同晨钟暮鼓，“力量不是终点。有情，才有道！”
他将这三种力量，连同自己对这片九荒大陆所有生灵的祈愿，尽数灌注于神魂之中！
“以我之情，证我之道！”
轰！
楚天的神魂爆发出太阳般璀璨的光芒！这不是毁灭，而是“创造”！是“情”与“理”的交织，是“守护”与“超越”的统一！
原初意志在这股光芒下剧烈颤抖，它那片混沌的星空开始崩塌！它无法理解这种力量，更无法将其同化。这股力量，既是它的一部分，又凌驾于它之上！
“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楚天的意识逐渐凝聚，他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混沌，而是一个正在诞生的、全新的宇宙雏形，“因为你，只是‘道’的影子。而我，要成为‘道’本身。”
三、寂灭与新生
光芒吞噬了一切。
当楚天的意识再次凝聚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原初意志已经消失了，或者说，是融入了他。他手中，那枚轮回镜已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作了一团流转着九色光华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的光源。它不再需要载体，因为它就是楚天的一部分。
他“看”到了归墟之外的景象。
天道盟主并未死去，而是满脸惊骇地看着天空。九荒大陆上空，血色的劫云正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散发着柔和九色光华的、崭新的“太阳”。
那不是毁灭的太阳，而是孕育新生的太阳。
归零之日，并非世界的终结，而是旧纪元的落幕，新纪元的开端。天道盟所追求的“超脱”，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被楚天以“守护”之道，强行实现了。
楚天笑了。他成功了。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他成为了这个新世界的“道”，一个无法离开这片九荒大陆的、永恒的守望者。他的朋友，他的爱人，都将拥有崭新的人生，而他却要独自背负这份孤独。
一道微弱的呼唤，穿透了时空的壁垒。
是月天姬和雪无情。她们循着轮回镜最后的气息，来到了归墟入口。
楚天抬起手，一缕九色光华从指尖溢出，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远方。
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这片世界的中心。
雪国。
月天姬和雪无情茫然地站在重建的祭坛前。天空中，那轮九色太阳洒下温暖而不灼热的光辉。大地复苏，万物生长，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她们手中的轮回镜，光芒彻底内敛，变成了一面普通的、温润的玉璧。
“他……成功了吗？”月天姬轻声问。
雪无情沉默了许久，冰蓝的眸子望向天空，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
“我不知道。”她轻声道，“但我知道，从今以后，这片九荒，再也没有归零之日。而我们……自由了。”
远方的雪山之巅，一道无人可见的、孤独的剑光，冲天而起，没入云霄。
楚天的传说，以另一种方式，永恒地流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