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城外的水泽林地,雾气常年弥漫,粗壮的古老树木根系盘结,裸露在水面之上,形成一片暗藏危机的区域。
云清正踩在一段树根上,小心翼翼地将刚刚绘制好的最后一张清障符拍下去。
“搞定!”
筑基成功后,她对灵力的掌控更为精细,绘制这些中阶符箓几乎不会感到疲惫。
眼前这个结合了幻象与困阵的小型复合阵法,是她近日钻研的成果,既能预警,也能暂时困住不速之客,算是为可能到来的麻烦多添一层保险。
她对自己的符箓和阵法造诣颇有几分得意。
远处天际,一道并不起眼的流光悄然划过,精准地落入林地边缘之中。
自然,墨规一出关就没好气的去找裴玦。
裴玦也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把云清正的行踪交代清楚,还不忘洗白一下自己:“拦不住啊宗主,她要求就让她去,这不是您自个儿说的吗,谁让你不锁着书阁,谁让你把东西摆在明面上……”
裴玦还没说完,被墨规的眼神硬生生呛了回去。
再说就要挨骂了,他就识相的闭嘴。
墨规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就走。心头却泛起一种古怪。
他是在暗中观察和调查她,只不过开始的人选不是她,是云承意。
不过看来看去发现那女的只是天赋好,基础牢固,并没有他要的半点灵气劲儿。
他探查一番,觉得这云家也是蹊跷。
但他能发誓,绝不是为了利用她,他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渡涯的绝气不仅影响他,还时时刻刻影响他的族人和子民。
依旧是一身玄衣,气息比闭关前更为深沉内敛,成功结丹后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飞跃,更是一种与天地灵气更为交融的圆融感。
——当然,如果他心口那点因心魔劫和某个跑路家伙而起的烦躁能忽略不计的话,那就真的值得好好庆祝一番了。
他几乎是出关的一瞬间,就确定了她的方位,再加上裴玦。
一路隐匿行踪赶来,看到的便是她独自在这荒泽之地忙碌布阵的身影。
修为倒是涨了,胆子也更肥了。
还算有点长进。他心下评价,但那点欣慰很快被一种奇怪的不满覆盖。
他正欲现身,却捕捉到另一股气息正快速接近云清正所在的方向。
不是冲他来的。是冲她。
墨规想着先看看情况,没着急出手。
…
云清正刚检查完阵法,正欲返回。
身后密林深处一道淬着绿芒的短矢撕裂雾气,悄无声息地直射她后心。
她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显然就是直接冲她来的。
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身翻滚,短矢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咄”的一声钉入身后树干。
“谁?!”云清正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手中已扣住一沓攻击符箓。
她没想到卫长风的人来得这么快,这么悄无声息……
雾气中,两名身着灰衣面容模糊的修士显出身形,一言不发,再次发动攻击。
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云清正没别的,胜在符箓多,在碧波城的两个月也是阵符双修,炉火纯青。
“火雨符!”
“金针符!”
“缠藤符!”
……
各色灵光爆开,暂时阻住了两人的攻势。
但她心下清楚,对方修为至少也是筑基中期,配合默契,久战之下自己绝非对手。
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死了。重生之前虽然被骗的离谱,但是修为好歹提升精进有序,速度也快,现在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追杀的路上。
她一边躲避,没留意脚下,扑腾一下被树根绊倒……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
雾气被无声切开,离她咫尺之间的两名杀手骇然,只觉得周身灵力不通,动作瞬间变得迟缓。
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场中,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只听得“咔嚓”两声脆响,那两名杀手的护身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人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泥水之中,筋骨尽碎,生死不知。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战场,瞬间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和死寂。
云清正握着符箓,连忙爬起来。
看着那个突然出现一招秒杀敌人的背影,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云清正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谢谢?还是质问你怎么来了?
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出关了?”
墨规没回答她,语气透着不解:“这就是你非要跑出来的理由?给人当靶子吗?”
云清正被他这话一噎,火气又蹭地上来了:“你以为我想当靶子?还不是因为……”
她的话没说完,另一侧雾气涌动,是凌风凌霜急匆匆赶了过来。
凌风手持玉笛,脸色凝重,凌霜则握紧了长剑,显然刚才打斗声惊动了他们。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场中的景象:云清正无恙,两名刺客倒地不起,还有一个……气息深不可测,一看就绝非善类的玄衣男子,正和云清正呈一种微妙的对峙姿态。
凌霜瞬间挡在云清正身前。
“云师妹,你没事吧?这位是……”
凌风感受到云清正对此人似乎并无恐惧,只有恼怒?
而此人刚才一出手威力骇人,且那气息,让他隐隐想到某个不好的传闻。
墨规终于将目光从云清正身上移开,淡淡地扫了凌家姐弟一眼。
云清正生怕这误会加深,赶紧拉住凌霜:“师姐别紧张,他…他是…”
她卡壳了,该怎么介绍?幽冥宗主?我的债主?还是…
“墨规。”
好吗,自己开口了。
墨规?!
凌风凌霜几乎要拔剑相向。
这个名字在仙盟的通缉令上可是高居前列,是公认的魔头,他竟然敢出现在碧波城地界!还离云清正这么近?
凌霜握剑的手更紧了,眼神充满敌意。
凌风上前一步,将姐姐和云清正稍稍护在身后:“原来是墨宗主。久仰大名。不知宗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方才多谢宗主出手相助,但云姑娘乃我碧波城客人,但她的安危,自有我凌家负责。”
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明白:
谢谢,但这里不欢迎你,云清正我们罩着,你可以走了。
墨规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逐客令,目光又转回云清正身上。
“你的‘负责’,就是让她差点变成筛子?”
凌风脸色一僵,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和疑虑。
他确实来慢了半步。
云清正头疼不已,赶紧打圆场:“那个…刚才多亏…墨宗主及时赶到。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和凌家无关。”
她试图缓和气氛,但感觉更糟了。
凌风看着云清正似乎并不畏惧墨规,甚至隐隐有种熟稔。
再联想到关于她“勾结魔道”的流言,心中不由一沉。
他放缓语气,对云清正低声道:“云姑娘,魔道之人行事诡谲,手段狠辣,你莫要被表象所惑,涉世未深,易受蒙骗。”
这话是说给云清正听,也是说给墨规听,带着警告,也带着一关切。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将云清正拉得离墨规远一点。
墨规将凌风的小动作和话语尽收眼底,眸子似乎眯了一下。
他想起裴玦那家伙在他走之前添油加醋挤眉弄眼说的:“宗主,您再不去,云姑娘怕是要被碧波城那位俊俏少主拐跑了哦”。
当时他只当是废话,现在看来……
他心里莫名地更不爽了。
这种不爽甚至压过了刚才看到她遇险时的后怕。
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瞬间让气氛绷紧,凌霜的剑抬起了几分,凌风也凝神戒备。
然而,墨规只是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云清正刚才被划破的衣袖手腕。
云清正吓了一跳:“你干嘛?!”
墨规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他仔细看了看那道细微的划痕,确认只是擦破点皮,并无中毒迹象,这才松开。
然后,在在场三人愕然的目光中,他拿出一个细长的白玉盒,塞到云清正手里。
“赔你的。”
语气硬硬邦邦的,似乎他不太习惯做这种事。
云清正懵了,下意识打开玉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通体流光溢彩的笔——“天工符笔”。
乃是符师梦寐以求的顶级法宝,有价无市。
凌风凌霜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发展?
魔头给救命恩人送礼物?还是如此贵重、
明显投其所好的礼物?
云清正看着那支价值连城的符笔,心脏不争气地多跳了两下子,但随即想起这人的初衷,想起那钥匙的定位,恼怒又涌了上来。
她啪地合上盒子,就想塞回去:“谁要你赔!我用不着!”
墨规却不接,只是看着她,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裴玦说,我该道歉。”
道歉?为利用道歉?
还是为刚才的毒舌道歉?她看不懂。
但这句近乎直白的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她紧绷的心弦。
他的歉意和在意,表达起来总是如此别别扭扭,甚至带着强买强卖的意味。
他或许还没完全弄清那是什么感情,但本能地,不想看到她受伤,不想看到她被别人拉走,于是选择了最笨的一种方式。
凌风看着两人之间那难以插足的诡异氛围,看着云清正和那支被嫌弃却明显戳中她心思的符笔,心中那点微妙的感觉更甚。
“云姑娘,礼物贵重,但需谨慎。不如先由我代为保管,查探无误后再……”
话未说完,墨规一个冷眼扫过来,直接打断了他:“我送她的东西,轮不到旁人置喙。”
气氛瞬间又跌回冰点。
云清正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三角对峙
冷脸送礼的魔头、警惕劝诫的少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自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