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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过后,田地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显出一片疲乏的褐黄。

金灿灿的玉米棒入了仓,紧接着便是犁地、种冬小麦的忙碌。

陈家今年劳力明显不足,陈青山在县城,陈秀荷出嫁了,赵春燕生产不久,还在坐月子,家里石蛋也嗷嗷待哺。能下地的只剩下王桂花、陈满仓和半大的青文、秀兰。

王桂花看着大片待耕的土地直发愁,与陈满仓商量:“他爹,今年光靠咱几个,怕是种不完这冬麦,误了农时可不行。要不……咱也顾个短工吧?”

陈满仓在地头走了一圈,点了点头:“顾吧。总不能把地荒了。”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笔额外的开销。

最终,请了村西两个老实能干的后生,一起忙活了十几天,赶在时节前把冬麦都播种了下去。

地里的活计忙完,人精神头还没歇回来,里正便带着官府的文书通知下来。

村长家儿子孙子们挨家挨户喊人,每户去个当家的听官府的通知。人到齐后通知了今年徭役时间,让每户回头报上服劳役的人。

“满仓啊,上年劳役你大哥花钱找的人,今年该轮到你家了。”陈老栓走到陈满仓家通知二儿子,“差役老爷说今年要修县里到府里的官道,干二十天左右。修路是个力气活,你准备准备,三日后,村口集合出发。”

王桂花一听,心就沉了下去。官府劳役最是磋磨人,吃的差,干活重,年年都听说有体弱的熬不住病倒的。她担忧地看着丈夫已不算年轻的背影:“这……”

陈满仓脸上倒没什么波澜,只闷声道:“知道了,爹。我三天后准时到。”送走自家老爹,陈满仓见老妻愁眉不展,反而宽慰道:“愁啥?咱庄稼人,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二十天,熬熬就过去了。”

三日后,天还未亮,陈满仓便背着王桂花给他准备的厚实衣裳、干粮和一小罐咸菜,与亲家赵大柱、堂兄弟陈满金以及村里其他十几名男丁,在朦胧的晨雾中出发了。

劳役的日子果然艰苦。天微亮便得出工,挖土、抬石、夯实路面,全是重体力活。

监工的差役拎着鞭子,吆五喝六,动作稍慢便是斥骂。吃的不过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和硬得硌牙的杂面饼子,佐餐的只有几根咸菜疙瘩。

一天活干下来,腰酸背痛,倒在简陋的工棚里便能立刻睡着。

陈青山在县里,心下惦记着父亲。打听到自己村服劳役修路的地方离县里不算太远,找了个酒楼不忙的时间,跟管事的告了假。

先是买了些热乎的肉烧饼跟一些瓷实的杂粮馒头,想了想又特意买了块酱肉,最后带上提前包好的零钱,匆匆赶往县外劳役的地方。

到了地方,尘土飞扬。他找到监工的小头目,赔着笑脸递上酱肉和钱:“差爷辛苦,一点心意,给诸位差爷添个菜。我爹是陈满仓,小河湾村的,劳您多照应些。”

那差役伸手接过,掂了掂钱,脸色稍霁,指了指远处。

陈青山忙跑过去,只见父亲比上一次见面黑瘦不少,头上脸上都是尘土,嘴唇干裂。岳父赵大柱和堂伯陈满金也在旁边,同样灰头土脸,一脸疲惫。

“爹!岳父!金伯伯!”陈青山心里一酸,连忙把带来的吃食分过去。

陈满仓见到儿子,愣了一下:“你咋来了?酒楼不忙?”

“今个客人不多,我请了假。快,趁热吃点。”青山看着父亲和岳父他们狼吞虎咽,又把带来的杂粮馒头塞过去,“慢着吃,这些留着晚上吃。我过两天得空再来一趟,有啥用带的没?”

后来陈青山又来了两三次,送了几次东西,差役对陈满仓几人也和气了些。

劳役接近尾声时,连日劳累加上秋夜寒凉,陈满仓开始觉得身上有些不得劲,头重脚轻,但他硬撑着没吭声。役期结束回到家,他便一头栽倒在炕上,发起高烧,脸颊通红。

王桂花吓得不行,熬了葱姜水也不见效,慌里慌张道:“青文!快去老宅,找你爷或大伯,让他们套上牛车送你爹去镇上回春堂!

陈青文一路跑到老宅,正好大伯陈满柜在家。听闻二弟发热昏倒,陈满柜二话不说,套上骡车就跟着青文赶了过来。两人将昏沉的陈满仓扶上车,接上王桂花,急匆匆赶往永宁镇。

到了“回春堂”,坐堂的张大夫仔细诊了脉,问了症状,捋着胡须道:“劳累过度,风寒入体。我先开个方子,包上几天的药。退烧后你们抽空再来一趟,我再重新看看。”

来的匆忙,王桂花身上没带多少钱。药钱加上诊费,要一百六十五文。王桂花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一共七十二文,还差九十三文。

陈满柜要帮着把钱给了,王桂花拒绝了。“大夫,钱我这就回家取,一会就给你送来,定不敢拖欠!”王桂花急切保证。

张大夫认得陈满柜,也熟悉陈满仓,便对旁边一个正在装药的少年道:“安哥儿,你跟着去一趟,把药钱取回。”

那少年叫张维安,小名安哥儿。约莫十四五岁,穿着干净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秀,眼神沉静。他应了声,默默站到陈青文身边。

抓了药,谢过张大夫,王桂花和陈满柜扶着陈满仓坐上骡车,安哥儿也跟着陈青文上了车,一同往小河湾村去。

到了陈家,又是一阵忙乱。煮药、安顿,王桂花这才赶紧将凑足的钱交给张维安:“劳烦小哥跑这一趟。”

张维安仔细数过,收好,微微躬身:“数目正好,多谢婶子。”

一直在一旁帮忙递东西的陈秀兰,见这少年举止有礼,神色平和,与村里那些毛躁小子截然不同,不由多看了几眼。恰巧安哥儿转头,对上她的目光。秀兰脸一热,连忙低下头去。

张维安也微微怔了一下,只觉得这姑娘眉眼清秀,眼神干净,别有一种温婉。他接过秀兰默默递来的一碗水,低声道谢,耳根也有些发热。

喝完水,张维安便告辞了。陈满柜架着骡车送人远去,小院重归为病人担忧的凝重。

然而,那清秀沉静的医馆少年形象,却如同一点墨迹,悄然落在了陈秀兰的心纸上。

那安哥儿坐在回镇的骡车上,眼前也不时浮现出那双清澈又略带羞涩的眼睛。这短暂的相遇,无声无息,却在两人年轻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