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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三,天刚擦亮,陈满柜家院门口就热闹起来。大青骡子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车辕上坐着陈满柜、陈满仓两兄弟,老三陈满粮和陈老栓堂弟家的俩儿子一起在车厢里挤着。五个大男人,加上年礼,把个骡车塞得满满当当。

“驾!”陈满柜一抖缰绳,骡车骨碌碌动了起来。一出村,冷风一吹,话匣子就打开了。

陈满金先瞅着陈满柜的新棉靴,羡慕道:“满柜哥,还是你行,在镇上见识广,这靴子得不少钱吧?今年铺子生意咋样?带带兄弟呗?”

陈满柜握着缰绳,脸上是见过世面的从容:“嗨,小本买卖,糊口罢了。比不得你们守着地踏实。要说挣钱,还是得看脑子活络。”他话头一转,落到陈满仓身上,“像满仓,倒腾山货,我看就挺有赚头。”

陈满仓憨厚一笑,搓着手:“我就是瞎跑,挣个辛苦钱,挣得也不多,比光种地强点。”

“强点?我看是强多了!”陈满粮立刻接话,带着点怨气,“上年官府修河堤,那徭役重的,差点没把我这把骨头累散架!本想花钱免了,好家伙,张口就要三两银子!比前年足足涨了五百文!没法子,硬着头皮去了,回来躺了半个月才缓过劲!”他啐了一口,仿佛要把那苦累吐出去。

“你干的算轻松的了,我们这些没钱打点的才是真的苦。”陈满金听到陈满粮的话,没好气的回复到:“一天从早干到晚,稍慢点就被骂。有的倒霉催的还挨了差役几鞭子。干完一个月,半条命都快没了。”他上年和陈满粮一块服劳役,也没少吃苦受累。

陈满柜点点头,神色凝重了些:“是啊,这徭役是越来越重。我琢磨着,明年轮到我家,我也花点钱算了,年纪大了,折腾不起。耽误铺子生意先不说,人累出点事来划不着。”

坐在角落的陈满银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今年该轮到我家了。家里全靠地里那点出息,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我大儿子开春要娶媳妇,彩礼还没凑齐呢。我还想着,等手头宽裕点,把小儿子也送去认几个字,不像咱,睁眼瞎。”他说着,羡慕地看了一眼陈满仓。

陈满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含糊道:“认字是好事,就是费钱……”

陈满柜把话题拉回来,带着长兄的担当:“大家伙都不容易。满银,你家今年是你去还是你大儿子去服劳役?到时候让他跟着我们家伙食,互相有个照应。满粮,今年开春看看有啥活计,咱兄弟几个多帮衬着。”

男人们的话题,在骡车的颠簸中,从抱怨徭役转到儿女亲事,又转到开春的农事,琐碎而真实,充满了庄稼汉子对生活的筹谋与无奈。

初四清晨,陈满仓带着青文再次来到周秀才家。院门虚掩着,里面已经传来几个少年的说笑声。

一进门,就看见同窗孙文斌正唾沫横飞地讲他过年放鞭炮差点烧了柴火垛的壮举,引得几个孩子哈哈大笑。另一个叫赵石头的瘦小男孩,则安静地站在梅花树下,小心翼翼地看着。

“陈叔,青文,你们来啦!”孙文斌眼尖,立刻收了声,规规矩矩地拱手问好,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只是挤眉弄眼的小动作不断。

“周夫子安好。”陈满仓忙向闻声出来的周秀才拱手,脸上堆着庄稼人见读书人特有的、混合着恭敬和局促的笑容,“过年叨扰夫子清静了。青文这孩子,劳您费心。”

“满仓兄客气了,青文勤勉,是块可造之材。”周秀才还礼,语气温和,目光扫过青文,见他衣着整洁,眼神清亮,微微颔首。

青文赶紧上前,将小篮子奉上:“学生给夫子拜年,愿夫子新春安康。”

周秀才接过,看到那金黄的柿饼,笑道:“哦?王家庄的柿饼,可是好东西,令堂有心了。”他随手拿起一个递给旁边的赵石头,“你也尝尝。”那腼腆的孩子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咬了起来,眼睛都亮了。

考校学问时,周秀才并未板着脸。他随意问了几句,青文对答如流。周秀才便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众学子道:“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青文年节不忘温书,尔等当效仿。新年新气象,望你们如这院中寒梅,经冬愈艳,学业精进。”他又单独对青文低语几句,勉励他开春后更需沉心。青文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肩膀灌入,重重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回去的路上,陈满仓听着儿子兴奋地复述,看着他和路上遇见的同窗打招呼时那自信的模样,心里大冬天喝了热水一样,暖洋洋的。

家里的气氛却截然不同。午后,王桂花翻检着青山的行李,动作比平时重了几分。

“这棉袄袖子磨薄了,得赶紧找块布补补……县里东西贵,这些馍馍带着,半夜饿了也能有点东西吃……”她絮絮叨叨,像是要把所有叮嘱都塞进包袱里。

春燕默默地将洗过烘干的布鞋放进去,又拿出一个蓝布小包。

“这是个啥?”王桂花瞥见,问了一句。

春燕脸一红,声如蚊蚋:“……冻疮膏,还有针线。他手上冻裂的口子还没好利索。”

王桂花心里一酸,没再说什么,只转身去柜子里又包了一小撮盐:“拿着,万一用得着。”

青山看着母亲和妻子为他忙碌,心里堵得慌。他拿起那把师傅送的厨刀,用力擦了擦,哑声道:“娘,春燕,别忙了,够了。酒楼不缺吃的,比我在家吃的还好呢。你们在家不用操心我。”

阳光透过窗棂,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沉默中,离别的不舍与牵挂,浓郁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