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推着老头,手掐着老头的后颈。
他用力把他往前推。
脚下是木制楼梯,踩上去,吱嘎作响。
他身后。
铺子里已经成了屠宰场。
血腥味混着硝烟味,顺着楼梯往上钻。
楼下传来王胖子霰弹枪的响声。
每一次开火的声音都让整栋木楼跟着摇晃。
脚下的地板在抖。
墙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还有消音手枪噗噗的声音。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很密集,一阵接一阵。
木头架子倒了。
轰的一声,重物砸在地板上。
有人被子弹打中,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推开。
后背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然后是临死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短促叫声。
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
吴邪的心跳跟着这些声音在动。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重。
神经绷得很紧。
他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平台,停了一下。
眼角扫到旁边的一扇窗。
窗户玻璃上蒙着厚厚的油污。
玻璃中间有一道裂缝。
他通过那道裂缝,看向外面的街道。
吴邪的脚步骤然停下了,他看到了一副景象。
琉璃厂的街道上,路灯还是昏黄色的。
一对年轻情侣靠得很近,他们举着手机在自拍。
女孩的脸上全是开心的笑,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不远处。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他的车。
车子慢悠悠地往前走。
小贩嘴里哼着歌,不成调子。
还有两个游客。
他们就站在“藏宝阁”的铺子门口。
距离那扇被子弹打烂的门,不到五步远。
他们聊天的声音很大。
指着街对面的一个饭馆招牌。
像是在商量晚饭去哪儿吃。
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往这家店里看。
一个人都没有。
这家店的门口,不断有弹壳飞出来。
偶尔还有血点溅到门外的石阶上。
但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那些弹壳和血点,对他们来说就是空气。
铺子里。
枪声不断,血肉横飞。
是地狱。
铺子外。
人来人往,谈笑风生。
是人间。
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隔开了这两个世界。
吴邪的后背发凉。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汪家。
是汪家搞的鬼。
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技术。
比如空间屏蔽之类的东西。
汪家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笼子。
一个和外面世界完全隔绝的屠宰场。
“嘿……嘿嘿……”
被吴邪抓在手里的老头,喉咙里突然响起了干笑。
这笑声很刺耳。
吴邪察觉到异样,猛地低下头眼神凶狠的看着老头。
老头被他看得脖子一缩,但还是咧开了没剩下几颗牙的嘴。
“看出来了?”
老头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看热闹的语气。
“别什么事都往你对头身上想。”
“这不是他们的本事。”
老头抬起一只枯瘦的手。
手指朝着窗外那片祥和的夜景指了指。
“这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九门里头,以前最神秘的奇门遁甲那一脉。”
“他们给这间铺子设的局。”
“这局有个名堂,叫‘蜃楼’。”
蜃楼。
吴邪的脑子在快速转动。
“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个障眼法。”
老头很得意。
他很喜欢吴邪脸上的表情。
话也变多了。
“它把光给扭了。”
“也把声音给吞了。”
“你在这儿,看到的是杀人场。”
“外面的人看过来,这里就是一间关了门、黑灯瞎瞎的普通铺子。”
“外面一条狗叫一声,都比这里的枪声传得远。”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
这比汪家的高科技更麻烦。
这意味着,就算张起灵在楼下把这栋楼拆了,也不会有警察来。
不会有任何外援。
他们被彻底关起来了。
“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吴邪的声音有点干。
“破阵锥。”
老头不屑地撇了下嘴。
“汪家那群人,会点歪门邪道。”
“他们用特制的工具,在这‘蜃楼’上,硬是钻了个洞。”
“但那个洞,只认他们自己人。”
“只进不出。”
“或者说,只有他们自己能进来,也能出去。”
吴邪懂了。
这是一场笼中死斗。
要么,他们把冲进来的所有汪家人杀光。
要么,他们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烂成白骨,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听不着。
九门。
吴邪对这个词有了新的认识。
这些老家伙,比他想的要厉害得多。
“轰隆!”
楼下传来更响的撞击声。
一整面墙好像都塌了。
接着是王胖子更用力的叫骂和更密的枪声。
战斗升级了。
张起灵要对付的敌人,更多了。
吴邪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转身就想冲下楼。
“小子,别看了!”
老头突然吼了一声。
声音里居然很有力气。
“那是张家的起灵!”
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狂热又信服的眼神。
“只要他手里的刀还在,别说这点人,就是再来一倍,也别想要他的命!”
老头的语气,是对“张起灵”这三个字的绝对相信。
“干你的正事!”
“他在拿命,给你拖时间!”
最后一句话,打在了吴邪的身上。
吴邪的身体顿住了。
他收回了看向楼下的目光。
眼里的担忧和焦急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种决绝的冷静。
他不再犹豫。
拽着老头,几步就冲上了二楼。
“吱呀——”
他一脚踹开阁楼虚掩的木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扑了出来。
呛得人想咳嗽。
阁楼里空空荡荡。
比楼下还要破败。
房梁上挂满了蛛网。
灰色的,一层又一层。
阁楼正中央,摆着一张破供桌。
桌子上没有香炉,也没有牌位。
只有一个盒子。
一个深色木头做的盒子。
盒子的表面,全是数不清的榫卯结构。
还有非常复杂的雕花。
那些雕花看一眼就让人头发晕。
盒子的所有接缝都贴合得很好。
找不到任何可以打开的地方。
鲁班锁。
传说中,机关术的祖师爷鲁班发明的顶级作品。
这就是霍仙姑和老头嘴里说的那把“锁”。
楼下的打斗声好像远了。
又好像就在他背后响着。
每一次枪响,每一次撞击,都在催他。
吴邪松开了手。
老头瘫倒在门口的地上。
张着嘴大口喘气。
他抬起发抖的手,指向供桌上的那个木盒。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害怕,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
“小子,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打不开它……”
老头嘿嘿一笑。
露出发黄的牙根。
“就算你是吴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三爷,今天,也得把命跟这把锁,一起留在这儿。”